[原创] 烟雨迷濛话秦州

　　　　　　　　　　　　　　一
　　似乎才刚开始下雨的，感觉已经下了好多天。心情也如洼汲多时的雨水，湿漉漉的，混浊泛滥，噼里啪啦响个不休。吃过饭后，独立于租屋门前的楼台上往对面观望，雾雨濛濛，像一张碎玉串起的珠帘，从天界当空横洒下来，把眼前的世界从中切了开来。其实雨帘是朦朦胧胧透明着的，透过去，比往常更多出一重迷濛的神秘。 　　住的是在北山，对面看到的就是南山了。说不定是比南山更遥远的另一重山。白蒙蒙的，与绵密的雨雾镶接在一起，而看上去更像是与天边白云衔接着的。像是用画笔轻轻涂抹于纸上、或者用电脑经过专门羽化处理之后出来的特效，轻淡淡的一抹白雾之下，又渐变出一抹翠绿，像是专门涂上了一层自上而下渐重的绿色油彩，崭新的，还往外滴滴渗着油脂分子。 　　那是近两年绿化的成果。听久居当地的“老天水”讲，南北两山上前几年还是光秃秃一片黄土，一遇刮风下雨天气，必定黄烟弥漫，留给人一派黄蒙蒙的沉闷与压抑。——这南北两山的绿化建设近两年还是出了些成效。老乡讲的时候，脸上绽放出绚丽的笑容，热情洋溢，连带着说唱指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确然，任谁能不兴奋呢？从昔日的浊黄沉闷一下子衍变为绿意盎然、清明光亮的空阔，那兴奋是无法能够用语言所能描述出来的。 　　翠绿之上，朦朦胧胧悬浮着一层淡薄如云的水气，紧密匝匝地把天与山连接起来，远处瞧去，像是长于云朵之上，山于是就成了仙山。麦积烟雨的神韵或许正是来源于如此雨雾吧。天水，素有陇上小江南的美称，固然是说天水市富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和自然风光，是旅游者探幽览胜、寻根问祖、娱乐休闲的好去处。但其洁好的人居环境也不可不说是其丰饶的资源。空气清新，环境悠美，最适宜人居和避暑了。炎夏躁热烦悸的时候，乘一场小雨，或者雨后初晴的早晨冒着晨露，到山间碧绿的草毯之上游迹，踩着软绵绵的草毯，任雨雾或者晨露轻柔地抚摸周身，然后闭起眼睛漫步于群山绿草，悠哉游哉、乐意融融……，烦、热、悸、躁，又将何有？ 　　再往下，是幢幢矗立的楼宇，被雨雾轻轻遮罩住一层云影，像是披上了一重薄纱。颜色是层差错落的，布局也是层差错落的，然而，错落有致，与两山跟脚的民居瓦舍整齐地嵌合在一起，甚是井然。街面上的雨珠，明亮得像是拨了一地的油粒，街上除了车辆，偶有打伞经过的人儿。迷迷濛濛的雨帘，顺着天际平缓地展开来，宛若一幅巨幅的挂画，那街上的行人车辆，就是画家刻意装饰上去的伏笔。 　　要是工厂粗大的烟囱里再能冒出股股白烟，那就更富诗情画意了。可惜，在这样的雨天，那烟囱是冷清清、孤独兀立着的，似乎因为一场雨，它也换回了片刻喘息。冒烟的地方，应该是离得远的，远远地落在山落里，间或会冒出一两股子缈缈青烟。那几处正开发的工地上，也是清净着的。搅拌机、发动机同一时间都哑了下来，致使整个城市顿时也哑默了下来。静静细听，只有雨点儿滴滴嗒嗒，正弹奏着一些美妙的音符…… 　　朦朦胧胧舒展的天际，平铺开来，其实就是一幅烟雨迷濛的画卷。山、水、树木、楼宇、车辆行人，还有袅袅浮升的云烟……，和谐地在画面上一闪一现……
　　　　　　　　　　　　　　二
　　山其实还是天水最富足的资源，也是天水人引经自傲必不可少的话题。除了通常提及的一些大山名山，天水其实是被四面群山围裹起来的一块空谷地。连绵起伏，逶迤弯延，山就构成了古城秦州天水的最基本框架。 　　与云冈石窟、龙门石窟、敦煌莫高窟并称中国四大石窟的麦积山石窟所在地——麦积山——是最出了名的。——形如圆锥，酷似农家晒场上堆放的麦垛。说的就是怀抱群峰之中的麦积峰峦中的一座山峰。在山底下，在远处看的时候，麦积山是高耸入云的，周围缥缈袅娜的烟雾，环环紧绕，形成麦积烟雨胜境。登云梯、过栈道，不看那一个个引人入胜、吸引了万千游客的佛洞龛窟，不窥视麦积群峰的雄宏，就选择一个最高的山顶站定，然后静气养神，遥遥望远。原以为是可以瞧得很远的，最起码是可以窥探一下城市乡村的轮廓的。不想，远处仍然是逶迤绵延的山峦，仍然是天地相接、云烟错致的叠峦…… 　　遇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登高望远，应该更是人生一大美的享受，烟雨的胜境，应该更能充分感受得到。没有一丝的杂尘，空气清新透亮，绿叶也会因为雨水的反光而更加显得清亮，令人格外神清气爽。沐风栉雨，于群峰中养神怡性，悠然何胜似神？难怪古时有那么多诗人词人慕名赏观，今时有那么多游人旅客参观拜谒。山，其实是静心养性的最佳去处。 　　有出了名的山，没准就会有出了名的寺庙的，而且八九不离十。不管是山因寺名，还是寺因山贵，山寺是经常牵联在一起的。有人曾把诗歌称之为“言之寺”、“语言的殿堂”，可见寺在人心中的圣洁与神圣地位。 　　天水名山荟萃，寺庙当然也是不在少数的，而且不乏古寺名观。南郭寺、玉泉观等等，都是以寺观闻名，古树参天，山石瑰丽，朱门琉璃，清幽静寂……，而且远近华夏闻名的麦积山，也是因一个个的佛窟而出名的。不是说天水人都喜好迷信、敬神拜佛，这是一种底蕴文化素养，是人的一种精神追求和向往。比如人文始祖伏羲和女娲的庙宇，烟雾袅绕，香火不断，实是人们借重手中的香头，对人文始祖所表达的一种敬慕。 　　南郭寺和玉泉观这时候应该是一年中最为顶盛的时候，赏玩休憩的游人可说是络绎不绝。但大多都不只是来参山拜佛的，其次还要沐浴丛林，颐养山林之锐气。天热了，只有山林中那种清凉让人感觉自然，比之电扇空调的凉快使人更赏气爽。于日，山又因林而福。其实，只有这时候，人们对于山的概念才应该是最为真实的。 　　——山就是山吧！上了山就与山同根了，山的那种清气就一下子从脚底板上冒了出来，使人顿生清明，顿然天阔。远处是山，近处是山，山山环抱，山山相衬。或许，自己何时也就成了其实的一座山了。 　　天水，于是就在山下了，天水，其实还是山间的一座山。麦积山、大象山、万紫山、云雾山、嶓冢山……，天水即是生于群山之中的一座山。
　　　　　　　　　　　　　　三
　　有山必是有水的。 　　天水，天之水。有人曾以雨为谜面猜过一个谜语，说的就是天水。其实除了今年雨较多之外，最近好几年，天水都是少雨的。若然以雨来论断天水的“水”，就真是谬之千里了。当然，天水的水也不是传说中天上的银河。或许，在天水的命名中曾带有那般诗情话意的意象成份在内，但要说到天水的“水”，还得实实在在从天水本土中去寻找。 　　如果说桂林漓江的山水因为清澈透亮而甲天下、杭州西湖的山水因为物华风光而媲美天堂，那么天水之水就是充满人情味、美艳绝伦的清纯少女了，就像吃天水的水长大的“天水白娃娃”。“天水白娃娃”是外界对天水女子美艳的一种称赞，说天水的少女白里透红，多像一颗颗娇艳欲滴的珍珠玛瑙。其实，天水的水也是花骨朵一样娇艳欲滴的清纯少女。 　　位于清水的牛头河应该就是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的银河的化身吧。净雅淡泊，是织女素面戏水的地方。歌词每每都唱“大河向东流”，这牛头河的水却是弯弯延延向西流淌着的，固然算不得大河，但也不是小溪流可以比拟的。四五米宽的河床清澈见底，沙石清晰可见。夏日里，脱掉鞋袜赤足钻入河中摸鱼儿，那时候就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童年。其实太小了大人是不放心独自是去涉水玩戏的，口头上说河小，而在靠近河心的地方还是没过膝盖了的。一年四季，牛头河的水始终都是清净淡雅的流淌着，即使天灾天旱，也从未间断过。她始终都以她固有的姿态，从东到西缓缓流淌，远远望去，就像是织女仙子束腰的一根白色飘带，顺着天际缓缓地飘舞。 　　那秦安的清水河应该是一个出水芙蓉、守望情郎的怀春少女了？淡淡的思愁，幽幽咽咽，目光中却抑制不住少女娇羞不胜的喜悦。而葫芦河，应该就是童话中瑶池起舞的仙子的模样。寒眉冷俏，目光冰凝，喜悦就挂在脸上凝成了葫芦丝的幽咽，连绵起伏。这两条河一起，唱的应该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那出戏吧。 　　若然藉河风情线建成，应该是一个风华卓姿、丰满清韵的女妇。藉河风情线，是政府2005年对藉河投资数个亿进行整治建设之后的重新命名，尚还在建设之中。按照规划实施方案，藉河风情线应该是可以泛舟游荡的一个人工湖。这应该就是素有“陇上小江南”美称的天水自己的“西湖”了吧。最好在建成之后是碧波荡漾，湖面上有片片荷叶遮罩，四周有碧绿的垂柳搭成的帘子，湖中还有七彩的金鱼自游游荡，同时有那各式的水鸟在水面上自由嬉戏……，水草天成一色，碧水清清泛舟游。如能再装饰些古典的音乐陪衬，那就完美无缺了…… 　　而天水的水，不应该只是这几条素雅净洁的河流所能概括得尽的。说到天水的水，又岂能忘了说天水的温泉呢？温泉，顾名思义，就是温暖的泉水吧。这水，是自然天成的，不是通过人工加温而后再成。据说在温泉中洗浴具有疗养滋身、去疲去疾之功效。而在天水，这样的温泉就有好几处，清水温泉的温泉和麦积街子的温泉等等。 　　如果说河水是一个个素雅高洁的女子，那温泉就应该是一个热情洋溢、活泼可爱的农家少女了。她用她自己的温情和憨实，传达着对旅人和乡亲的一份诚挚眷顾。这就像进了一个农家院子，主人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那是一种祥和亲近的温暖。温泉，所多出的就正是这样一份农家少女才固有的温情与温情的人情味。 　　纵观天水之水，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个温情纯洁的少女，包括正从天际一滴一滴垂落的雨珠，也是一个一个活泼逗挑的少女，高洁净雅，翩然起舞……
　　　　　　　　　　　　　　四 　　居于林，养于野，拜谒山水，怡情养性。这个时候，就有一个个的古人影子，立于天地间专注思酌；或者把酒言欢、赏花弄月；或然运畴帷幄，“谈笑间灰飞烟灭”；更或者颠沛流离、飘泊游荡…… 　　天水被称之为羲皇故里，是因为天水是人文始祖伏羲的诞生地。人文始祖伏羲的足迹，天水境内处处有。我似乎看到，黄昏的卦台山上，伫立着一位美髯及胸的儒子，他背着双手，仰天而立。天边乌云密布，黑压压的积云直压下来，似乎把天也压得很低，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而那儒子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样子，就站在山顶上，一动不动，若非微风吹得胡须攒动，还以为是一尊雕像哩。忽然，那儒子眼睛一亮。卦台山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一个圆形的小盆地，有一道河水自西向东呈S形缓缓流过。河水清明透亮，似乎一刹时乌云密布的穹空被河水的清澈一下子照亮了。儒子就站在山顶上，眼定定的瞅着那一弯明亮的清流……。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一个圆盘，之间有一个“S”形分界线，而后两边“S”环抱的窝口内又有一个小圆盘；在大圆盘的周遭分别按八个不同的方位，又有不同的纹线分布……。假若以那八个不同方位的纹络分别代表天、地、水、火、风、雷、山、泽，然后用这8个符号预测神灵的指示，来测卜吉凶……。于是，一门新的学问诞生了，而在相隔了几千年之后，越来越沉积逐渐成为了一个难解的谜。 　　这时候，几千年后今时今朝的一位老人给我讲起了另外一个故事。诸葛武侯用兵如神，攻城略地，谈笑间胜败已然笃定。说是诸葛武侯通晓八卦，知天文晓地理，测过去断未来，动手间，一卦定乾坤，胜败全盘掌握于指爪之间。那个说的真是神了。真有那么神吗？他说诸葛亮就是神啊。的确，诸葛亮现而今正是千家拜会的神，在秦州之地的武侯祠就香火顶盛，连年不断。而在秦州，辉煌灿烂三国文化源远流长，只因天水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主要战争之地，诸葛亮六出祁山、失街亭、天水关、收姜维等世人有口皆碑、如数家珍的故事，都确确实实是发生在天水的真实事件，人们对于诸葛亮的敬重，实是缅怀天水的古遗产文化，也有对于天水三国文化厚重的自豪与感叹…… 　　忽然，在读报纸的时候读到了公元759年，杜甫在秦州的颠沛流离，不禁黯然。这杜甫来秦州的时候，恰逢秦州战事，人心惶惑，逃亡流离，杜甫的温暖生活便又没有了着落，重新开始了盲流。突然我就想，这诸葛亮三国战乱时期的秦州是否也就这个样子呢——人心凄迷，只是无从考究，听父老乡亲讲的时候大都是亮的功绩，从没人关注过老百姓当时的生活，也没有一个如杜甫般伟大的诗人留下的任何字句。而759年战事下的百姓生活，却有一代诗圣沉郁的诗篇，同时它也为陇右栈道留下了苍茫的一页。 　　揭过一页，再翻开一页，华夏文明的史页在天水这块宝地上丰厚华实，数之不竭。先秦文化、大地文湾化；女娲故里、轩辕故里；杜甫的秦州杂诗、苏惠的回文织锦；有飞将军李广、有一代明君李世明……。在天水这块文明璀璨的宝地上，这一块块的印迹，就是天水历史上一段不朽的碑，始终傲立于天水的每一寸土地上，高高伫立……
　　　　　　　　　　　　　　五
　　雨接连不断的下着，雾雨凄迷……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说书之人，他站在戏台子上，连说带唱，而不同于古时卖唱的。他如数家珍，数落着天水历史上的一颗颗明珠。从人文始祖伏羲，到女娲捏土造人，到轩辕皇帝；从纪信到李广、赵充国，再到邓宝珊；从苏惠到李白，到杜甫；从大地湾文化到先秦文化，再到三国文化；从麦积山石窟，说到南廓寺、玉泉观，说到卦台山、水帘洞；从李渊说到李世明，说到朱元璋，再说到康熙……。就这样像数珍珠一样一直数下去，兴致勃发，甚至唾沫渣子飞溅。 　　而我，就是天水一位忠实的听众。坐在台下，听得入了迷入了神。仿佛那台上此时不是说书的一个人，而一位神仙，他把我从梦中带到了每一朝每一代，每一块地方，他让我回到古代回到了原始。我就正面坐在伏羲的身旁，看着伏羲画八卦；我就帮着女娲和泥，帮着女娲捏那一个个泥人；我就给轩辕皇旁做参谋做军师，帮轩辕皇帝带兵打仗；就在李广的军中大肆奋杀胡人，就给李白磨墨，与苏惠对酒吟对；从山顶洞人甚至更遥远的时代，步入先秦再步入三国，与诸葛亮下棋谈弄计谋……。而诸葛亮甚至败我…… 　　这是一个梦，就永远在这样雾雨迷离的雨天一直梦了下去。 　　那个说书的人，依然在台子上讲地兴致勃发，唾沫渣子四溅。台下的听客，都跟我一样都听得入了迷，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忘了窗外正帘雨潺潺。 　　而当我梦醒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家乡天水，突然间变化繁复，不复再如现在这般落后，而如同古时的兴旺发达，如上海深圳的经济卓越，如杭州桂林的风景亮丽…… 　　但愿我这时候不是再做梦；但愿我这时候真的不是还再跟诸葛亮下棋，跟苏惠对饮；这时候，我就端坐在窗台前，听雨，读雨，品雨……。而天水，正辉煌灿烂，经济卓然……
　　
　　 2006年6月26日完稿于古城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