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麦子黄了

原创
　　　　　　　　　　　　 麦子黄了
　　父亲回家了,他冒着大雨走的,硬是等不急我下班,等不急吃了中午饭就回家了。他放心不下地里的麦子，他想回家总比这里好，那样只要天晴了，甚至只要雨下得不是那么大，他一定会第一个奔到麦田里，那可是他一年的心血呀！ 　　从年前洒下种子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忙碌。背土粪、上化肥、打杀草剂、拔草、打杀虫药、套地鼠……。眼看黄澄澄的麦浪一波接一波如海水般涌动，像调皮的娃娃互相打闹着嬉戏，又似临盆的少妇丰满而性感的招人爱怜，孩子们更是掐了穗子在火上烧出诱人的香味……。可天公并不作美，雨连续下了十多天。一会儿点点滴滴的，一阵子雷电交加，终于等到云彩撤去黑纱露出半边笑脸时，人们已急不可待的收拾“家伙”准备下地了，而老天只和农人开了一个玩笑，片刻间雨丝又开始飘飘洒洒伴着轻风摇向大地！步伐轻盈却异常坚定。
　　父亲变得焦虑不安起来。他每天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草草吃一点干粮，不顾家人的反对戴上一顶烂草帽就跑到麦地里去了，他看着麦杆由挺直变得弯曲，麦穗由金黄色变得麻黑，心情越来越沉闷。他阴着脸，紧闭着嘴，蹲在麦田边颤微微的用手摸摸这个，抓抓那个，时不时的捉来一两条毛毛虫，这时，他满脸的皱纹便像绽开的牡丹花一样分外妖娆。只见父亲小心的把那或绿或褐色的虫子从背部抓起，凑近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仿佛看一件古董般仔细，瘦小的便随手扔地下让它自生自灭，若是肥头大耳浑身肉墩墩的他也自有办法，直到一滩血肉染绿父亲的解放鞋底子，它们可能才在另一个国度明白过来，“呀——原来祸害这个老人的庄稼是如此下场！”而他还不解恨似的用脚踩出一个泥坑来，好像那样才能保住他用汗水浇灌成熟的麦粒一样！ 　　父亲的刃镰片闪亮闪亮的，照得太阳也自愧不如只好隐去了。如此好的家当，要在往年早该放倒一片片沉甸甸的麦浪，沉醉于主人一遍遍的“爱抚”和夸赞之中，而现在同样被主人拿起却又无力的放下……。雨不停，父亲取镰刀放镰刀的动作也不停。他有时半夜醒来也要看天气是否好转，茶不思，饭不咽。母亲急了“这样下去非折腾出毛病不可。”好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发挥了点它的用场，父亲答应到城里住几天。 　　　　　　　　　　　　父亲进城 　　父亲坐了几小时的车来了。一手提着端午节的棕子，一手拿着买给我的凉席。父亲说老家的席子便宜、结实、也好使。其实我在电话里已告诉他不要拿的，太远，太累，可他还是拿来了。我下班回到家时，父亲已在吃午饭，见我进门，他急忙倒了杯水递给我“累了吧！快歇歇，喝口水！”我接住了水杯却有一股无法言表的情感哽的我无法下咽。常听母亲说一个月不见我回家父亲就急了，唠叨个没完“可能太忙了，身体好不好？孩子乖不乖？……”叫他打个电话吧！又说不要打搅孩子工作，公家的事要紧！看着父亲我越来越无法将走路快如风、做事果断认真、万事要求雷厉风行的爸爸和眼前的老人视为同一人。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生气时说出的话会噎死人，可事情过后又是无休止的牵挂，操这个，记那个，真应了那句“刀子口豆腐心”的名言了。

　　“爸爸，今天坐车还顺吧！”好半天我才问道。 　　“还说呢？你知道他干什么了？”爱人一幅很恼火的样子。
我不解的望向他，又看看父亲，他能做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才知道，父亲在来时的车上被小偷摸去了二十元钱，下车时他发现了，硬是挡住了已启动的汽车……要回了钱。我听着他们的话真是又怜又气，他那么大年纪，手里拿着那么多东西，却为了二十元钱……。万一碰上的亡命徒，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真是想都不敢想。“爸，丢了就丢了，以后再也不敢那样做，太危险了！” 　　“没事的，记得有一年在我们镇上……” 　　“算了，算了，那是什么年代呀！”我没好气的打断了父亲的话，看着他激昂的神态突然暗淡下去，我又有几分不忍，我知道父亲又要说自己二十几岁时在我们小镇上被贼娃子偷了两元钱的事了，那个一直使父亲像英雄一样在我心中矗立的一件事，在今天看来又是多么的可怕呀！

　　“爸——”

　　“现在不比从前，我能挣钱了！” 　　“傻呀！一年的麦子能买多少钱？那二十元还是你妈卖了家里叫得最欢的那只公鸡为我凑的车费呢？”看着打胜仗似的父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悄悄躲进里屋擦去了涌出眼眶的一道泪水。 　　我知道父亲认准的事那是很少有人能改变的，他认为对那就对吧！何必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呢。再说父亲真得没做错什么？所以对这件事我除了一阵一阵的后怕之外，再也没提起过。 　　接下来的几天，雨一直没停。我们上班之后，父亲就一人呆在家里。父亲不喜欢出门，他说：“人挤人车挤车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太耀眼，没老家好，老家安静空气也新鲜！再说少出门也少给我们添麻烦……。”他的理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没办法就由他去了。每天下班后，父亲已择好了菜，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的，看着父亲忙前忙后的身影，一种久违的温情呛得人眼睛老像进了沙子般难爱，心里更是急切的期盼父亲能多住些日子。 　　常言说，人老了就惜疼孩子了，父亲也是吧！记得每次回老家我都事先打电话给家里，只要父亲有空他都会早早到村口的车站等我，有时太忙也会一遍又一遍的到大门口张望，母亲常取笑说：“你不是不想嘛？怎么急得跟猴似的。”这时父亲或不言语，或来一句“妇人之见”之类的话，只到把我迎进家门，看着我脱掉鞋子坐到土炕上，父亲才大功告成似的点燃一支烟，慢腾腾的吸上几口，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晕车没有，饿了没，要不要睡一会……？”我常常被父亲这些细微的语言、动作感动着，也激励着。也不至一次的想等手头宽裕了带他老人家出去见见世面，把他所知道的诗文和实地进行对号入座，我想我一定能办到！而父亲他所要求的其实很简单很简单——那就是要我快乐，健康、幸福！ 　　岁月不饶人啊！生活也不饶人！其实真正不饶人的是我们做儿女的，我们长大成人的过程就是父亲变老的过程。我们染白了父亲的黑发，我们累弯了父亲的脊梁，我们的喜怒哀乐冲毁了父亲年轻的容颜，我们从落地出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撤住父亲的脚步，我们……！ 　　　　　　　父亲是孝子 　　父亲生性耿直，却是出了名的孝子。 　　76年农业学大寨，听母亲说我们家里已穷的揭不开锅了，但他却不顾家人及亲朋好友的劝说，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老人，父亲的理由的“我不能看着他活活饿死没人管，只要我有一口水喝，就一定能给他一碗粥吃。”就这样我有了二爷爷，二爷爷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落下了腿病，他行动很不方便，父亲就捡最轻的活给他做，后来家里干脆养了一头牛，就由二爷爷喂养了。父亲一直把他视为亲生父亲对待。从我记事起，常听旁人对二爷爷说：“你命大，有福呀！”
　
　　“什么，再说一遍！”每当此时，二爷爷总是用手捏住耳朵凑到人家的嘴上去大喊着要再说，那人却无耐的叹口气“聋子，有福！” 　　二爷爷一直活到八十一岁，常听父亲说二爷爷上辈子积了德，一生没操过心，活得自在。其实父亲又何常不是呢？他是为我们在积德呀！二爷爷走的那天晚上，吃了两大碗母亲烩的荷包蛋加腊肉，第二天太阳半杆子高时也不见他起床，父亲煮好了罐罐茶等不及叫时，才发现他已过逝了，走得干净，利落！父亲披麻戴孝送他入土。而就在当时，村上还有人打父骂母，最后赶出家门这样的事发生，父亲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当别人为父亲的行为竖起大母指时，父亲总是一笑而过。 　　　　　　　　　　回家 　　当我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时，父亲已回到家了。 　　在上班前，父亲还答应我说会多住几天。虽然嘴里一遍遍的说麦子黄了，镰刀生锈了，梦中的“布姑鸟”叫得他心慌。可父亲还是回家了，是在一个雨天。 　　回家收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