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它故事：虎妞

　　　　　　　　　它故事：虎妞
　　　　　　　　　　　
　　　　　　　　　　　梅朵 　　　
　　虎妞是一只寄养在我家的牧羊犬。它来之前，在亲戚的小作坊里当门神，据说很拉风，小作坊要拆迁，它没处去，只好暂住我家。它有个很慓悍的名——黑虎，我觉得这名字太糟蹋它的性别了，一只雌狗的名字无论如何也应该温柔些。我去翻小学英语课本，觉得莎莉和艾娃都挺好听的，很小资的样子，伊丽莎白也不错，可以沾点贵族的光，正在权衡取舍之际，看到了王小柔的《都是妖娥子》，才知道小资两年前就不时髦了，连后起之秀白领，也开始频遭挤兑，书里有一句：“……没准哪天谁赞美你是白领，你也会瞪着眼睛说：‘你才白领呢，你们全家都是白领！’” 　　为了狗着想，我决定放弃给它换洋名字，并把目光转向本土。我在纸上写了翠花，太土，划掉了。又写了王小坏，太不正经，也划掉了。为给它想名字，累死了一堆脑细胞不说，还捻断了数根发。 　　直到那天中午下班回家，我一推开院门，见院中央站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虎虎的眼神，瞪得我筋软骨酥肌无力，待我脚步零乱跌跌撞撞奔进屋瘫坐在沙发上，才发现，那些脑细胞死得多么不其所。 　　我妈笑话爱显摆的人时有一句名言：狗肚子趁不住二两油。这给我造成了一个错误认识，觉得是狗都应该杨柳细腰，一副三根肠子饿了两根半的样子，可是，细端详我家院子里站着的这只，腰粗腿短，大屁股尖脸，肚腩上的赘肉腐败地耷拉着，快拖地了。这么富态的猪见多了，这么富态的狗可是第一次碰到。我对着窗脱口而出——虎妞，它的耳朵机敏地动了动，眼神立马温柔妩媚起来。从此，世界上少一只黑虎，多了一个虎妞。 　　虎妞打进我家门的那天起，就遭到除我之外所有人的宠爱。别看它长得母大母大，一点都不秀气，但它心思细腻，也有极有灵气，且谄媚的功夫一流。刚来时，为了让爷爷遛弯时带上它，撒着欢儿逗爷爷开心，甚至给爷爷叼鞋，主动找狗链。养狗的人爱扎堆比狗，聚一起讲狗故事，每到这时，虎妞就会歇下来，乖乖地坐一边看风景，一群狗里，属它最懂事，招来不少夸奖。爷爷觉得很有面子，后来，晨练时也要喊一嗓子带上虎妞了，这是虎妞巴不得的事。从此，家旁边的那条公路上，每天早晨都有胖虎妞矫健的身影了，风雨不误。 　　虎妞在奶奶面前多半是安静的，它跟奶奶学会了嗑瓜子、嗑榛子，虽然笨拙，但有趣，我们常常在饭后举家闲坐时，把它从外面请进来，让它在客厅里表演这些杂耍，以博一乐。虎妞知道怎么哄人开心，比如，每抛给它一瓣桔子，它都要夸张地跳一下，张口接住，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来，尽管桔瓣抛得并不高，它一仰脖就可以吃到，它还是要跳起来，以示欢喜。最有趣的是虎妞剥鸡蛋皮，它用一只爪子把熟鸡蛋摁住，另一爪子在鸡蛋上敲，敲出裂纹了，双爪扶着鸡蛋在地上滚一滚，然后剥去碎蛋皮，独自享用美味，这个时候，它的涎水早已流了一地。 　　我爱不起来，是因为我讨厌狗毛，一看到院子里到处飞扬的狗毛，就气得肝儿颤，顿生让它变成流浪狗爱哪儿哪儿去的心。这也只能是个想法而己，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我前脚把虎妞流放了，后脚我就得被夫家扫地出门。 　　虎妞来时已经五岁了，按狗龄算，是个老姑娘了吧，我觉得它应该谈场恋爱了。当然，我关心的不够及时，等我准备为它物色可交往的对象时，它已经有了意中狗，并且深陷爱河。虎妞的祥子是一只丑到极致的大沙皮，就住在我家后面。起初它们并不友好，路上见了，你瞪我一眼，我吼你一嗓子，互相瞧不起。 　　可能是春天这个季节做怂，要不就是日久生情，草长莺飞时候，它们相爱了，天天盼着见面，见了面就在一起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起腻。我们都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更担心虎妞生出一窝小怪物来，于是百般阻挠不让它们靠近。 　　可是，如何能阻挡得了两颗相爱的心呢？那天，虎妞和祥子在路上遇见了，久未见面的两只狗，一个路东一个路西，遥相对望，无语凝噎，眼里是灼灼燃烧的爱情之火。突然，虎妞挣脱了链子，一个猛子蹿了出去，向马路对面狂奔，祥子随后嗷嗷叫着迎过来。意外是在瞬间发生的，一辆载满货物的东风大卡车呼啸而来，虎妞的半截尾巴留在了车轮下，尾巴上的筋生生被抽出半尺多长。虎妞撕心的哀鸣吓傻了祥子，它在断尾处嗅了嗅，绝尘而去。所幸的是，虎妞性命无碍。 　　疗伤的那段日子，虎妞常常神情落寞地盯着伤口看大半天，或用舌尖轻轻舔一舔，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叫人心疼。伤口是在半年后完全愈合的，但残疾了，抽断了筋的尾巴，义尾一样硬梆梆地拖在后面。它和祥子的爱情，也因疾而终。 　　经历了那件事后，虎妞的性情变了好多，近来，它顶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在阳光下打盹，懒洋洋的，鼾声均匀，有了声响，便挑挑眉毛，竖起耳朵听一听，等到确认与己无关，复又懒懒地睡去。 　　七岁的狗，便老了么？ 　　　　　　　　　　　　　　　2007-12-28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