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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姐姐

2022-01-20叙事散文拈花微笑
都说儿时的回忆,是最完美的篇章,我对这句话从来不加否定。我的童年,回忆起来,尽是甜蜜,那真是无尽的疼爱。大抵是每天的清晨,母亲做好早饭后,左一声宝贝又一声宝贝的哄劝,我才肯睁开眼睛,嘟嘟囔囔地让母亲帮着穿上衣服,这时候的屋内,窗明几净,很是……
  都说儿时的回忆,是最完美的篇章,我对这句话从来不加否定。我的童年,回忆起来,尽是甜蜜,那真是无尽的疼爱。大抵是每天的清晨,母亲做好早饭后,左一声宝贝又一声宝贝的哄劝,我才肯睁开眼睛,嘟嘟囔囔地让母亲帮着穿上衣服,这时候的屋内,窗明几净,很是温馨。但倘是偶然一次我醒得比较早,睁着眼睛赖在被窝里打量屋内的时候,便可以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踮着脚,努力地用一块抹布,往更高的橱柜上擦去。   这女孩子便是我姐姐了。记忆中,姐姐是极少言语的,却是十分的懂事。母亲生下我时,身体已经非常地不好了,我不晓得姐姐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体谅母亲,开始尽可能地分担家务。虽然,姐姐比我大四岁,然而实际算起来,也就是两岁多一点,但我是极少注意姐姐。我所看到姐姐的时候,要么她正低着头,用一把很大的扫帚扫着屋内,要么就是用她很瘦小的手,洗一家上下的衣服。说实话,我更喜欢跟哥哥在一起,哥哥年长些,开朗些,每天等我起床后,总耐心地坐在我身旁,等我吃完饭,便拖着我呼呼地往学校跑,要么就干脆让我趴在他背上,左肩斜挂一个书包,右肩斜挂一个书包。出发前,母亲总是笑着叮咛,小心些,小心些。姐姐是不大说话的,最多也只是突然叫了声,慢着,妹妹的纱巾忘了系上。然后又慌张地跑回屋内,取出我素日的红纱巾,小心地围在我的脖子上。   这是我四岁时的大致生活。我整个儿时的记忆,大都是有关粘着哥哥的日子,即便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坐在哥哥肩膀上逛来逛去,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何况,哥哥总给我讲些“薛刚反唐”、“穆桂英挂帅”的故事,真让我兴奋至极。我总想,大概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哥哥更好的人了。偶尔,玩累了,也会蹲在姐姐身旁,看姐姐洗衣服。人真是奇怪,其实哥哥比姐姐还要大好几岁,却总觉得哥哥更近人些,而姐姐反而像个小大人,让我感觉有点生僻。大概是姐姐苟于言笑,不会像哥哥那样伸出指头弹我的脸,不会背着我到处乱跑。姐姐总是文文静静的,至多,也只是在洗完一件衣服的时候,笑着问一声,妹妹,怎么不跟哥哥玩去呢?要么天寒的时候,她冻得发红的手将我的双手夹在她的双腿间,轻轻地问,妹妹你冷了么?   但姐姐也有兴奋,那大都是我参加什么表演去拿奖,远远地,就会听到姐姐用很大的声音跟她的同学们炫耀着,看到了么,那是我妹妹!那声音真是难得的宏亮和激动。但那声音也很快被哥哥的笑声给盖住了,哥哥更喜欢冲上来将我提在背上或者肩上,吓得我一声尖叫,我伸手使劲砸他的脑袋,又或是将他耳朵扯得老长。母亲总是笑着说,这两兄妹怕是上辈子拣错了骨头,姐姐却又是在一旁很安静地笑。似乎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那时我太小,认为一切对我的宠爱都是当然。   后来哥哥去了外地读书,姐姐才算重要角色开始正式登场。然姐姐实在是太瘦了,两个书包压在她肩上,就觉得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子,姐姐还是很努力地腾出右手,将我搂在她的身侧,若是碰上了雨天,姐姐的左手,便还得费力地挚着一把雨伞。那条漫长的上学下学的路啊,曾让多少同龄人们羡慕!但于我,却多少还是有些委屈,总想要是哥哥在,他断然是不会让我走这么远的路,他肯定是背着我跑得飞快呢。我想这些的时候,眼里总会潮湿了起来,姐姐极细心地看在眼里,咬咬下唇,又弯腰轻声安慰我,妹妹,你又想哥哥了是吗,哥哥要到周末才回来呢。于是我只得将头垂在姐姐肩上,心里尽是酸楚。   那时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姐姐才比我大两岁多一点点呢?若换作其他人,是肯定是要妒忌哥哥对我的好,因为她也是哥哥的妹妹呀!但姐姐是照例地帮母亲做着家务,极细心地梳柔我那时已经长过膝盖的头发,俯下身子系我散落的鞋带。又或是将压岁钱去买来热热的大肉包,我只是看一眼,嘟囔着说,我不吃皮,于是姐姐又帮我把皮吃掉,只留着馅哄我吃完。就是这样,姐姐也时而极其兴奋地说,妹妹,姐姐还有多少多少钱可以给你买肉包。现在想来,我心里真是无尽地愧疚,其实那时候,因为生活的节拮,父亲能给我们的压岁钱,也就是一元、两元这样的零碎,而一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对于同龄的孩子们来说,是具备多么大的诱惑,然倘是没有姐姐的哄劝,我是连肉馅都要弃之不顾的。   我惊觉出姐姐的好,已到读初二的时候,姐姐也要去外面读书了,这就意味着,从此上学下学的那条路,要我自己走了,我得自己背书包,下雨了要自己撑伞,鞋带散了要自己系。一大早,母亲帮我梳好头发,整理好书包,目送我走出了许久的路,而我终于在转弯的时候,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腿间——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姐姐也要一周才回来一次,那条上学下学的路啊,我一个人怎么样也走不到尽头,我感觉到无尽的孤独。然而终究,也只能是这样蹲在地上,许久许久,我告诉自己,不哭啊不哭,我得继续走我的路。   其实只是一个星期的分离,姐姐跟我写信,不外乎总是想念,终夜睡不着。一日她在信中写,说是看见跟我同龄般大的孩子,忍不住就哭出了声,她差一点就跑上前,搂住那孩子的肩膀,姐姐说她甚至感觉到我的头正无力地垂在她身上呢。我实在想像不出来,那是我平日里不苟言语的姐姐,是这样的惦记着我。后来的一次,姐姐又匆忙的课也不上跑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嚷道,妹妹病了么,我怎么梦见妹妹生了病。而那时,我确实是得了一场罕见的皮肤病,全身起着红红的疹子,又十分十分的痒,医生说不能去抓,我只觉得身上头上脸上,像是有火在烧,又只得躺在床上,拽着拳头,紧紧咬着下唇,忍得全身直发抖,下唇的血水也顺着牙齿渗了出来,母亲是早被我的倔劲给吓哭了,而姐姐一看到我,顾不上传染,竟直奔过来一把抱起了我,直叫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继尔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姐姐哭。我那姐姐,一直是沉默寡言,默默地替母亲分担着家务,默默地宠着她多病又任性的妹妹。但姐姐这一声大哭中,我明白了,原来姐姐给我的爱,其实并不比哥哥少。那只是不同的两种表达方式,若把哥哥比作浩浩大海,姐姐就是那条蜿蜒的小溪。一样呵护的是他们那个孤独又倔强的妹妹。   所幸的是,那场皮肤病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痕迹。母亲不知为此向老天爷道了多少谢,而我与姐姐之间的感情,更是显山露水地依恋了起来。姐姐似乎不沉默寡言了,我不晓得她的热情是如何的突然高涨,若是闲着的时候,她是总极紧地搂着我,话也多了,晚上睡觉时,姐姐也让我将头枕在她的臂弯里,不停地对我说这说那,说他们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我时常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做着很甜的梦,是在有花有草的山谷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姐姐掬起泉水替我洗着手,阳光在姐姐捧起的泉水中金黄,应该不止这些,理当是还有些了,只是记忆在岁月中已渐次地模糊,但我始终忘记不了的是大半我在梦中醒来时,姐姐通常是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还轻轻地搭在我额头上,这样的幸福,时常让我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但姐姐已读了高二,学业紧张不说,周末也是不大回家,母亲便带我去学校看望姐姐。这是我妹妹。姐姐不厌其烦地跟她的同学一遍一遍地重复,又大声又骄傲。引得她的同学们都啧啧地赞叹着,姐姐紧紧地搂着我,去食堂买饭,去澡堂洗澡,去看他们学校的花花草草,这是女贞树呀妹妹,这是蝴蝶兰。一路上,姐姐这样指点着给我看,这是我妹妹,姐姐又时不时跟路人这样说着。我将头靠在姐姐的肩上,穿梭于每一条小径,并不说话,或者还有些羞涩,心中却是无比的甜美。   那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甜美了。跟姐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姐姐总是将有限的肉片拣在我碗里,我当然是从来不懂得谦让的,只是大口地嚼着,于是姐姐又在一旁安静地笑,欣慰又爱怜的眼神,少时并不懂感动,事隔多年的现在,当我停笔忆起这些时,一轮残月冷冷的照着,让我想来,便有泪在哽噎。姐姐知道我是不爱吃青菜的,吃饭时,总不忘了柔声劝道,妹妹呀,你吃一点点青菜好不好,你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呢。但一看我撅起了嘴,马上又软语道,好好,不吃,不吃。姐姐确乎是,这样呵护得尽乎溺爱,不舍得半点苛责。   更喜欢的是跟姐姐去澡堂洗澡,一大池热热的清水氤氲得水蒸汽漫漫的浮着一片白,我跟姐姐沿着水池的边沿坐下,姐姐将我的头枕于她的腿上,极细心地将我扎着的马尾放下,用木梳极轻地梳柔,然后才肯舀起水来细细淋于我的发上,又挤上发膏,在我头上轻轻揉搓出许多洁白泡沫,极细心的,唯恐惊动了些什么,又不时问,妹妹,水烫不烫,又或是闭着眼睛呀妹妹,小心水流入眼睛。但其实,何尝需要姐姐的关照呢,我时常是这样地闭着眼睛,不肯睁开,我真是怕一睁开眼,会觉得这样的幸福将不复存在呀。   这样有关爱的日子里,我真想赖着不长大,而在我没有离开家去外面读高中时,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长大这两个词。拿到重点高中的通知书时,我一时竟有些慌神,我的分数是远远超出了录取分数的几十分,但我是丝毫没有兴奋,只是六神无主地看着姐姐陪同母亲一起替我添置的一件又一件生活和学习用具。我不要读书。忍了许久我终于哭出了声。傻妹妹。姐姐赶紧将我搂在身侧,笑着说,快别这样说了,你怎么可以不读书呢,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和所有的期盼呀。我委屈着嘀咕,眼泪巴巴地掉,但我怎么就没有去想,姐姐那时高考落榜,她本身就有很大的压力,那样好强的姐姐,那个时候应该是痛苦的呀。宽容,隐忍和慈爱,姐姐是过早就懂得。   那个假期,姐姐不知跟我说尽了多少的好话,当父亲母亲终于将我送进学校寄宿的时候,姐姐也独自去了汕头打工。起先父母是商量着要让姐姐重读的,姐姐拒绝得十分干脆,她说她对读书不感兴趣了。父母没有再作勉强,但后来母亲告诉我,姐姐哪里是不想读书呢,哥哥读大学费用高,我读的又是重点,姐姐担心的是家里经济周转不过来,那时候父亲确实是非常的吃力了,母亲说这些是有着深深的愧疚,当然愧疚的更有我,我是真的不懂事呀,我上了一天课就往家里跑,嚷着不肯再去学校,我哭得泪流满面,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我哭着跟母亲埋怨,鸽子不好吃,鳝鱼不好吃。但事实上,比我大两岁多一点的姐姐在汕头给人家餐厅里打工,拿着三百块钱一个月的薪水,许多人同睡一家简陋的屋子,仅用一块布拉在中间作遮挡。   妹妹你缺少什么尽管告诉姐姐,姐姐现在会赚钱呢。姐姐在给我的来信中这样写着,并不提在外的艰辛,只是叮嘱着我要听话,不要挑食,在外面要注意卫生,生活用具不要和别的同学混用。又跟我寄来单放机,整套的英语磁带,和我喜欢看的一些书籍。三百块钱,等我可以考虑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才想得起来,那时候的姐姐在外面,吃了些什么呢,怎么样盘算着更多的省些钱呢?   妹妹呀,还有四十七天姐姐就可以回家了。另外的一封信中,姐姐这样写。她说她天天数着日子呢,一想到就要见到我,便兴奋得整晚睡不着,她说她能够跟她的同事们谈起的话题,便是有我这样一个妹妹。我至今不知道像我这样任性的妹妹到底好在哪里呢,竟让姐姐这样的牵肠挂肚,也许这并不需要理由来解释,仅仅因为我是她妹妹吧。我这样想着,我读书也分外的用功起来,当然父母的期望也是一个动力,但确乎在我的心中,姐姐占据着的是谁也不可替代的位置。后来我跟朋友谈起这些,我时常说的是,我有两个母亲。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期盼中过去,这个只比我大两岁多一点的“母亲”终于从汕头回来了,半年在外的时间,愈发使得她沉静、美丽。她远远地朝着我微笑,待我跑近时,却看见她眼中的泪,她不由分说地抱着我,足足有五分钟,然后松开手,上上下下地又将我打量一个遍,才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这是我姐姐。我穿着姐姐给我买的黑色连帽皮大衣、黑色的绑带皮靴,这样大声地跟我的同学炫耀着,我的声音骄傲又自豪,姐姐搂着我笑容满面,又买来许多的水果,花生糖之类的招呼我的同学,我妹妹不懂事,你们要多关照她一些呀。姐姐这样和气地跟他们说,我能够触及到的眼神,尽是羡慕,我心里能够弥漫的,都是芳香和甜蜜。真是宽厚又大度。我的同学们几乎都这样评论着我的姐姐。   在内地,谁能在一九九六年的时候,就穿着雪白的网球衫,穿着乞丐牛仔裙呢?何况裎亮的系着鞋带的大头靴,真不知让多少只能穿着校服和运动鞋的同龄孩子们羡慕得红了眼睛。我就喜欢这样打扮我妹妹,姐姐说,但其实姐姐自己是极朴素的人。她真像只小天鹅。私底下,我的同学这样议论纷纷。这样的优越不知给我增添了多少自信,当我在辩论赛上,三言两语就把高三的学长们驳得哑口无言时,当我的作文一次又一次被老师印刷着分给其它班级的同学当范文念时,当我考试的分数一次次比第二名的分数高出许多的时候,我并没有过多的被喜悦冲昏头脑,我也从来不认为是自己的天资聪颖,渐渐长大的岁月中,我知道,是姐姐带给我的优越,我的锋芒才可以渐露曙光,甚至,是姐姐的潜移默化,教我慢慢地懂得感恩,懂得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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