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谁认识城市的屠夫？

　　　　　　　　　　谁认识城市的屠夫？

　　那些羊刚刚离开乡村，它们的身体上还留者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幽蓝的眸子满含着山林里的露珠。羊一个跟一个，摇头摆尾，像前去赴宴的宾客。羊本来不应该在城市中溜达，但它们还是走来了。在街道的树阴下，羊会停下来，看看树上的绿叶，看看从枝丫上掉落的花瓣，或者低下头，把树根周围的青草揽进嘴巴，一幅悠闲自在的样子。其实，没有谁关心羊的归宿，只有几个小孩子跟在后面吆喝着，他们出生于乡村，是从未进过城的放羊娃，这一天要完成的使命，无非是帮助大人把羊赶到一个陌生的屠宰场。

　　我的家距离屠宰场大概有500米，其间有两三个商场，人声鼎沸，是很热闹的地方。只有屠宰场冷冷清清。每天早晨,我发现有三四个人蹲在黑铁大门前，撅着屁股，霍嚓霍嚓地磨着刀子，他们一律穿着灰暗的衣服，不苟言笑，神情冷漠。等那些孩子把羊赶进大门，里面就很快传出几声咩咩的呼叫。羊不见了。那时候，太阳刚刚从东山上升起，略嫌苍白的阳光照射到屠宰场，一群红嘴乌鸦扇动翅膀，寻声飞了过去。这之后，里面又变得寂静起来，只有暗绿色的苍蝇和蚊子抱成团，在那里飞舞。

　　我好几次都趴在大院围墙的豁口上，想看看屠夫杀羊的场景，但结果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我所在的位置正好被一棵老槐树遮蔽，视线所及，是浓密的树叶，还有树下酣睡的大黄狗。
听人说，在这个小城里，屠夫杀羊已不再用刀子，他们一般是割开羊的一根血管，用金属器械往里注水，像输液一样，当羊的每一处肌肉都涨满水的时候，它们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据说这样做的目的是增加肉的重量，在市场上卖到更好的价钱。

　　我不认识那几个屠夫，他们的影子似乎永远是黑色的，模糊而又苍凉。记忆中，只有屠宰场门前的那几丛马兰，在血泊的土地上很旺盛地生长着，宽厚肥硕的叶子上挂满了露珠，宛若羊眼。

　　　　　　　　　1998大事记


　　我一直生活在祁连山南麓的小城，20多年过去，经历了许多事情，其中1998年尤为纷繁，特记之，以示纪念。

　　三月。大旱。永固姚寨村民在东山祭天求雨，香火彻夜通明，凌晨4时，北斗西斜，有人发现龙王庙前黑影幢幢，疑为神灵再现。翌日，发现供品全无，村人大惑，在村长带领下展开搜索，不久，在一山沟里抓到几个贩卖牦牛的商人，二老三少，正躲在那里享用偷来的供品，大快朵颐。天神没有降雨，村民却先泪流满面了。

　　四月。有一个乡村医生给他的情人注射了一种药，那女子突然神经错乱，成了疯子，赤身裸体在村中狂奔，看见男人就要搂抱亲吻，欲行房事。有人报案，经公安侦察，案情终于大白。原来医生跟女子相好，爱得死去活来，后来女子又有了新欢，男子不满，借机给她打了一针“催情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春药。因为剂量过大，才导致女子变态发疯。越半年，医生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刑6个月。

　　五月。沙尘暴频发，还伴有黑风，天地一片迷茫。有人谣传地震，大家到了晚上不敢睡觉，整夜在寒风中瑟缩。

　　六月。我的两位学生殉情自杀。他们在一个黄昏时跳进滚滚河水，到了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打捞上来就放在岸边的树林中。正是梨花凋零的季节，我看见洁白的花朵纷纷从枝头上掉落，覆盖了他们生前生后的岁月。所谓“爱情”，也就像梨花一样，随风飘逝了。

　　七月。天降暴雪，雪花落在碧绿的树枝上，银光闪闪，恍若梦幻。七月落雪，是那个古城有史以来最美丽的景观。

　　十月。有两个外地民工因嫖娼被抓，当地派出所各罚款两千。据说其中一个不服，提出上诉，理由是离家一年，无法解决裤裆里的问题。这事一时传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