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大哥,生日快乐
2022-01-20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第一次知道有你,第一次见你,是在四岁多五岁的那一年。可以说,那一天的情景,是有关童年记忆最早的一个画面。你是否穿绿军装,挎黄色的军用包,我不记得了。按理,应该是的,因为你是复员军人嘛。只记得你的包里有很多毛主席的像章。为了表示你对我这个小妹……
第一次知道有你,第一次见你,是在四岁多五岁的那一年。
可以说,那一天的情景,是有关童年记忆最早的一个画面。
你是否穿绿军装,挎黄色的军用包,我不记得了。按理,应该是的,因为你是复员军人嘛。只记得你的包里有很多毛主席的像章。为了表示你对我这个小妹的疼爱,你选了最大的一枚挂在我的胸前。
你是怎么走进家里,阿奶阿爸阿妈二哥三姐是怎么把你当客人一样地接待,我也不记得了。只有二哥事隔多年以后的追述,使我知道,小时候的我有些古灵精怪。二哥喊你大哥,我也跟着喊。转背,我又咬二哥的耳朵:你怎么喊他喊大哥?二哥笑,说你也喊了啊。我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是跟着你喊的呀。
河边,草滩。小小的我,拿一根小小的竹棍子,看着我的一群小鸭子。高高的你弯下腰来,跟我说:小妹,地上有水,大哥抱着你,好吗?我还有些认生,不好意思要你抱。
远远地有位堂兄走来,亲亲热热地喊你大哥。不知道你是被他喊得心热了,还是要显你是从外面回来的人,你要我把我胸前那枚毛主席像章给他。我不肯。你哄我说,你的包里还有一枚更大的。我信哄,乖乖地取下像章,给了堂兄。
你的挎包空了,那块原本缀满了像章的绒布被阿妈收进了她放针头线脑的抽屉里。我发气,哭着把你往门外推,说,我不认得你,不要你在我家里。你一脸的心疼、一脸的内疚,说过年的时候给我买花棉袄,等我读书的时候给我买好看的书包。
过年的时候,你是否给我买了花棉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第一天上学报到的情景:被阿奶阿爸阿妈宠坏了的我,不愿意去上学。阿奶阿妈哄我,说报了名回来,就给我去村里的代销店买豆子糖。阿爸吓我,说不去读书,就不给我饭吃。我既不信哄也不怕吓,抱着吃饭的桌脚,赖着不肯走。阿爸恼火了,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两巴掌,然后拎小鸡崽似地把我拎了起来。我不怕阿爸凶,伸手朝阿爸的脸上抓去,双脚乱蹬。你心疼得不得了,伸手将我从阿爸的怀里抱了过去。你从洗脸架上拿了毛巾给我擦眼泪,说我哭成个花猫脸,不好看啦。说我要是不读书,不认得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和二哥就不会喜欢我了。慢慢地,我停止了哭泣。
兴许是你已经到了父爱涌动的年龄了,你真的好疼我。不管我怎么淘气、任性,甚至是刁蛮,你都不会骂我,更不会打我。我跟屋场里的堂兄弟姐妹斗嘴打架,只要是我哭着向你告状,你就不管是谁先动嘴谁先动手,板着脸就去找把我弄哭的人,摆出大哥的架子,吓唬人家。二哥说你这样子不好,会把我贯坏的。你不以为然,说我的胆子已经够小了,再对我太严的话,我简直就没有小孩子的朝气了。
又或者是因为四姐五哥六姐的早夭,再加上我的体弱多病,所以你也和阿妈一样,生怕一个不留心,我就会被黑白无常抓走吧。每次给家里写信,你都会问我怎么样,有没有生病,胖了一点没有。每年过年回家,你进门没看到我,就会很紧张地问阿妈,就会四处里找我,扯着大嗓门喊我的名字……
一晃,几十年过去。那个留着童子头的小妹,而今已是烫着卷发的中年妇人了。你呢,更是满头白发,腰粗肚大了。
男逢女满。二哥三姐我,我们决定今年给你做六十大寿。你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我因为惦记股票,上午没有和母亲二哥二嫂一块走,下午股票收盘后才动身。我打电话,要你们别等我吃晚饭。还开玩笑,说横竖明天才是正日子,我晚饭不吃也不要紧,留着肚子明天吃好的。你不肯,说要等我。
晚饭够晚,七点半才吃。在锅子里热了又热的菜,一点味都没有。再加上晕车,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只喝了小半碗稀饭。二哥打趣我,喊我林黛玉。你则一脸严肃,说我的体质哪这么差,还当不得你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我把头靠在母亲瘦瘦的肩膀上,说阿妈二十岁生你四十岁生我,我怎么和你比啊。
十一月一日是个好日子,暖阳高照。
你摆寿星的格,吃过早饭调兵遣将时,安排我洗菜。我躲懒。你要我只在婆婆家里呆一个小时就回来,我却一坐两个小时。倒并不是我真的要躲懒,只怪老公的二嫂子是炒股高手,听她说红三兵多方炮挖坑,就忘了时间。为找补没洗菜的过,我很勤快地给二嫂打下手,递油递盐递酱油。两桌,二十几碗菜,差不多都是我从厨房里端到客厅去的。
我敬你酒,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然后又敬母亲和大嫂的母亲,敬客厅里的所有人。你和你的一位朋友说我的老公是谁谁谁,我拿眼睛瞪你:嫌我这个妹妹没给你脸上贴金是不是?你赶紧用左手拍我的肩膀,说我这个妹妹在网上写文章哩,网名是潇湘珍珠。一屋子的人,个个都笑。
顺话接话。我说我网上认的一个大哥,把我发在网上的文章做成册子,都做了五个了。你是我的亲大哥,是不是也要为我做点什么啊。
母亲以为我是说真格的,垮了脸。说,媛子,做人不能忘恩,你要不是两个哥哥缴你读书,你能有今天的日子?!
是啊。我读高中的时候,阿爸阿妈就已经是五十几的人了,又只是在生产队里出工,没有来活钱的手艺。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你和二哥负担,每个人每个月十元。十元钱,在现在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八十年代初,是很值钱的,你们月收入的七分之一八分之一呢。你和二哥都说过同样的话,说每个月发了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给我寄钱。记得在县一中读书的时候,你来看我,带了两瓶油炸鱼、两瓶米粉蒸肉、一袋盐炒葵花子、一袋炒花生。中午,你带我去学校附近的井冈山饭店吃饭。你点了一盘青辣椒炒肉,一盆水煮活鱼,一碟红烧豆腐。你不怎么动筷子,动筷子也是给我挟菜的时候多,把肉把鱼挟我碗里,自己只挟点辣椒,豆腐。我问你怎么不吃。你笑,故意挺了挺肚子,说要控制饮食,不然,弄个将军肚出来,大嫂就不喜欢了。我知道你是在哄我。你一点都不胖,脸上的颧骨打眼得很,也没有油光。见到你的同学,都好羡慕我,说我的叔叔对我真好。我跟同学解释,说你是我大哥。同学都好惊奇,说你大哥比你大这么多啊。难怪,长兄疼小妹啊。
你是真的很疼我哩。瞧,你以为母亲这么说会令我难堪,马上用手弹了弹身上的皮衣。说阿妈冤枉小妹了,小妹送我的这件皮衣多合身,皮子多软啊。这么贵的皮衣,我自己还舍不得买呢。
母亲笑了。说她知道满女子有良心哩,只是嘴皮子痒,想让大家都知道满女子不要在家里种田,都是搭帮两个哥哥。
我也笑了,拉了二哥三姐一起来干杯。我的祝酒词还蛮雅:为我们今生有缘做兄弟姐妹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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