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穿过岁月的编织

　　常见几个女人聚在一起织毛衣，拉着家常，手中不停，余下的线团不知不觉中缩小，此景温馨自然，真是一种好享受。 　　但自从上网之后，尤其迷上读写，我的业余时间越发紧张。每天完成工作上的必要应酬，忙忙家务、关心孩子学习、瞅瞅股票、基金，才有机会坐下来，看看书或者上网浏览，余下的时间就十分零星有限。 　　上周，我利用业余时间全力以赴地做好一件事儿，给我的小外甥织了一件毛衣。住在楼房，跟邻居们不认识，更无朋友。织毛衣的时候只能自己坐在家中，眼睛盯着电视，手里不停。尽管时令已是初冬，但是阳光足，室内温度高，加上心里着急。毛线活便不再是享受，随着成品越来越大，织的时候贴在身上，这等于又加了一件毛衣，汗流满面中越发急躁。 　　人常说，会啥挨啥累，想起我的编织，思绪便百转千回了。
　　一 　　1989年的秋天，我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结束了十年寒窗，终于可以松口气。当时的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国家包分配工作。学生中流行“六十分万岁”的做法也不足为怪。这个标准真是稀松平常，我本俗人，无远大理想，拿出高中时候的一半精力，就可以及格，其余时间自己想法打发。去图书馆无目的地看了几本外国小说、名人传记，也觉泛泛，去租琼瑶小说来看个一塌糊涂，爱情终究是纸上谈兵。 　　偶尔去上届老乡处闲逛，却发现她们宿舍的姐妹都在摆弄毛线，围脖、手套、三角巾、毛衣、毛裤、毛袜子……各种成品、半成品随处可见，把大学生女寝比喻成一个毛线活加工车间，一点都不过分。喜欢三角巾的样式，却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毕竟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老乡是善解人意的，斩钉截铁地吩咐我：去买线、买针，我教你织。我就这样开始了编织。 　　冬天来了，当时流行一种五指露在外面的手套，还美其名曰“霹雳手套”，大概是从风靡一时的霹雳舞者的装扮中得到的创意吧？我倒常见小商贩戴这样的手套，保护手背不冷，手指露着，干啥灵巧又方便。学生戴这样的手套，拿笔写出的字一点都不影响效果。 　　跟心仪男生看了几场电影，便义不容辞地要给他织一付霹雳手套，不必担心尺寸是否合适，人是活靶子，常让他试戴，把自己的手贴到他的手里比试长短。心动加朦胧的喜欢，尽管织出的手套水平不敢恭维，可女孩最初的温柔，却融进缠缠绕绕的毛线中。 　　如果哪位女生给某位男生织起了围巾、手套，便说明他们彼此印象良好，属于你有情，我有意的状态，要是比量起费时费力的毛衣，则标明关系又进了一层，该顺理成章地恋爱了。 　　于是，多数男生学会了迂回战术，不用拿情书投石问路，中意某个女生，便去求她织点东西，得到拒绝或者允诺，便能揣摩出对方的态度。 　　但班级内一位身材魁梧的男生却没有如此复杂，他单纯需要一件毛衣，便去买了线，求女生织。按照他的身材，毛衣需要特大号，没有一定的良好印象做感情基础，女生们舍不得自己的时间，他碰了几次壁。只好利用一个周末，拿着线去哈尔滨市求一个远房亲戚。待费尽周折地按响人家门铃，家中留守的女孩却不认识他，又见虎背熊腰的体形，恐怕不是善类。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怀疑是劫匪的花言巧语，就是不开门。一直耗到亲属回来，才放他进屋。 　　要穿个毛衣如此周折，真是不可思议。男生们何不自力更生？还真有位标新立异的男生，看着女生编织成风，他也不甘寂寞地买来毛线、织针，要给自己织付手套。这个行动开始便受到大家关注和置疑。因为无论对于男生、女生来说，他的做法都是另类。但他的“另类”并没有坚持太久，待他有了女朋友，手套、毛衣等等系列毛线活，便不用自己操心。 　　至于他的手套工程，早已经提前“夭折”，连织针一起撇到了床底下，再也无暇过问了。 　　二 　　我的毛线活织的越来越娴熟。放假期间，给弟弟和父亲织了坎肩、毛衣，还学会了织“鸡心领”，给舅母、妈妈的三角巾，更是赚回来不少夸奖，我留在亲属印象中的书呆子形象有些许转变，我也受到鼓励般地专攻女红，自悟加上向别人求教，我织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上班后，我做过妇联工作，上级部门联系到钩织沙发套的项目，以期姐妹们用自己的双手帮助家庭脱贫，为了考察项目效益，我身体力行。占用一个月的所有业余时间，钩织沙发套挣了90元。我有编织基础，按说钩的也不慢，右手的拇指、食指捏钩针时间过长，感觉麻木，便缠上胶布再战。效益一般，而又如此辛苦，这个致富项目失去了推广的价值。 　　没给妇女姐妹找到好项目，我自己倒把钩织练会了，照着图案可以钩织各种饰品，沙发套不在话下，桌布、各种帘、针织背包，拖鞋等等，都能心领神会。关于编织、钩针的书买了几本，平时揣摩实践，把家里装饰的悦目舒适，特别利用各色剩线钩的凳子垫，每只图案各不相同，别有情趣，与我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还求我编织。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没有让别人失望过。 　　但是，我对奶奶怀有的歉意，却永远没有偿还的机会。奶奶年纪大了，脖子怕风，想要一件紧领坎肩。这跟习惯的鸡心领不同，我还没织过紧领坎肩，加上需要织的毛线活已经一件挨着一件，我的时间已经像明星日程安排般早被预支了，就建议奶奶买一件坎肩穿也很便宜，用这个自以为聪明的方法，变相回绝了。 　　其实，奶奶要的紧领坎肩，不就是一件没有袖子的毛衣吗？如今，奶奶已经去世，想起这件事我就后悔。现在，我宁可给奶奶织上几件，可是，命运又哪里给我这样的机会呢？我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岁月无情，亲人们逐渐老去。如果我们有爱的机会，就抓紧时间付诸行动，不要等。 　　有了女儿以后，我的编织主题就转移到童装，把孩子打扮漂亮是每个母亲的心愿，我潜心学习往毛衣上编织图案。除了花边一类，织大幅图案总要用几种颜色的线，背面的线头纵横交错，使得图案处显得臃肿。如果把线剪断，平整问题解决了，可毛线就断成一段一段，再无利用价值，这与勤俭的传统不符。苦思冥想中，我触类旁通地学会了刺绣，把图案绣到织出的毛衣上。女儿毛衣的式样成了周边人织毛衣的参考蓝本。这不仅是实惠的保暖之物，更蕴含浓浓的爱意与亲情。 　　现在，市面上又风行一种十字绣，在超市有卖，在绣坊中占有重要位置。看见店主们边绣边招徕生意，真羡慕她们的安静与悠闲。这些收拾得清爽利落的淑女，如果不是衣饰的现代，真怀疑自己误入古代小姐的绣房，如果手边放一杯清茶，墙上挂剑、桌上放一张琴，倒如梦似幻地迎合我心灵深处的桃源梦想。我常常痴痴地驻足、欣赏、赞叹，想买一幅回家绣，却又匀不出自己的时间，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放弃。 　　有的女同事在工作闲暇之余，给一家毛衣加工厂织花边，一为解闷，二为收入。我多年前钩织沙发套的实践，知道收获微薄，便也不再动心，钱是挣不完的，有一份工资维持温饱，父母身体健康，孩子顺利成长，生活上没有过多牵累，这不正是安心读书的好机会？不为考级、不为稻梁、只为兴趣和心灵的呼吸。我从来没有如此自由，像无拘无束的风。 　　于是，曾经伴我消磨多少时光，赢来多少虚荣与赞叹，见证我的爱情、亲情的编织，离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