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妮
2022-01-20抒情散文大漠风
花妮死了。在一个春日的傍晚。桔黄的阳光象温润的橙汁浸透她全身的时候,她黑死的眸子由黑变灰由明至暗。
她被葬在一面向阳的开满小黄花儿小红花小紫花夹杂软毯般灯芯草的坡儿上。那是她生前一直扒了院门儿无限神往却从未驻足过的地方。现在她长眠在这里,……
花妮死了。在一个春日的傍晚。桔黄的阳光象温润的橙汁浸透她全身的时候,她黑死的眸子由黑变灰由明至暗。
她被葬在一面向阳的开满小黄花儿小红花小紫花夹杂软毯般灯芯草的坡儿上。那是她生前一直扒了院门儿无限神往却从未驻足过的地方。现在她长眠在这里,有了象她的名字一样美丽而永恒的家园。
狗娃呜咽着拖住我的衣服,眼神黑亮而悲悯。我俯下来,抚抚他的头眼睛便潮起来。我想起来,就在几小时前我还看到狗娃吻过花妮的鼻尖儿——他未来新娘的俊俏挺拔的鼻尖儿。
小白还是惯有的刻薄又带些发嗲的尖尖的女声儿。这让狗娃非常气愤,他觉得小白的感伤也带着不屑甚至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冲小白怒吼。小白柳眉倒竖。
老黄长吁短叹旁若无人地甩着鼻涕,一如既往地任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在大家看来,这个年纪超出他们若干倍的老家伙已经成了精。因为她既曾经象个母亲般地温柔地怀抱过花妮和狗娃,也曾的确象个恶妇般地为了一口饭搞得两个小家伙浑身挂彩。就象现在,狗娃还是弄不清她那似乎永远甩不净的恶心的鼻涕是因为花妮的死还是因为她自己的病!这个老态笼钟的瘦骨嶙峋的老处女现在已经是风烛惨年了,大家甚至包括花妮都曾想过她活不过去年的春节。而现在,死的却是花妮!
世间的事情谁会看得准呢?生命无常啊。
花妮是在去年冬天被我和妻领来家里的。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出门求生,她黑色机警的眼里满是胆怯,娇小的身子甚至颤抖。她不象后来一进家门就泰然自若随遇而安的狗娃,也不象老黄和小白有着老资格的优越感,她不和我们同在餐厅吃饭,总是独自躲的远远的。孩子们要同她一起玩儿时,她也总是惊恐万分地借故跑开。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与可爱。我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俊俏的脸蛋儿和葡萄般莹莹的黑眼珠儿,还有四下无人时她俏皮的独舞和追逐花蝴蝶时的姿势。我们理解,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保持些警惕是必要的。
狗娃的到来改变了她。狗娃长她两岁,乡下来的,看上去很健壮。狗娃带着乡野的质朴,初来乍到也心不设防。他领花妮与我们共处一室玩耍,领花妮与我们共一餐厅吃饭。花妮的舞蹈也不再是独舞了,他们常常一起跑跳、嬉戏,累了就兴高采烈地随意躺倒,不是花妮枕了狗娃了的肩,就是狗娃托住了花妮的臂。他们有时会把小白拉到游戏中来,但这好象从来都不算个好主意。这个在家里资格最老又高傲得公主一样的美人儿总是厌恶地捂口蹙颦,尖声细气儿地嘲弄他们的粗野和肮脏。有一次她还恶毒地抓伤了狗娃的脸。这让花妮很是气愤,她冲小白耳朵上就是一口,因为她除了心疼狗娃外,让她更觉不齿的是小白自以为很小资却很泼妇的打法儿——指甲拳!尽管花妮自己的“以牙还甲”也算不得高雅。老黄又甩着鼻涕笑出了眼泪。眼里慈祥出母性的温暖。不过大家都没有理会她——这个相貌丑陋巫婆一样恶毒的老女人,他们都这样说她。“狗娃和花妮将来一定会结婚的!”我们都这样想。
花妮的病来得突然。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大家都很忙。我们想起花妮还是因为狗娃的求助,他拉我们见到花妮时,她大概已经有几天不吃东西了。样子是怏怏的瘦,走路也没了力气,总让人担心她会随时摔跤。“她也许需要吃两片土霉素或者四环素。”母亲说。但是花妮拒绝我们的帮助,眼神里充满哀怨和不信任。“不管他!”父亲气。“也许她会自己好起来吧?!”我想。
但是情形非常糟糕。花妮开始便血。鸡蛋膏也不吃。她选择了死亡。在狗娃和老黄、小白的呜咽中。花妮死了,因为她的拒绝,更因为我们的漠视。
狗娃还在哭,不肯离开。“狗东西!”我骂。但花妮不会听见了。何况既使听见她也不会介意。因为——除了小白是一只猫,花妮同狗娃、老黄一样本来就是一条狗。
花妮死了,在她的本命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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