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赣中平原的旅程

　　列车穿越赣中平原，江南四月，阴雨说来就来，奇妙的景象令人慑服于大自然的伟力：车窗外广袤的天地交界线，雪白的闪电夹着闷雷顶天立地，撕裂平和安宁的幻想。 　　几分钟前的视野：平和、苍翠、静谧、安详。沿途的绿色，从来没有停止，那是一望无垠的水田、偶尔探头探脑的青山、镜面般的湖泊和银练似的河流在其间点缀和穿越。不时有动物出现。不知所思的水牛、展翅徜徉的沙鸥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调节乘车人容易麻木的神经。 　　但它们都没有雷电显现的张力更巨大。一种事物在沉默中酝酿，然后脱颖而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对比产生超拔之想。 　　车内的人们被突然的雷雨所激动，打牌的趴向车窗，昏睡的睁开了眼，小孩子不再喧闹：这比狼来了的故事更有威严。啤酒、香槟以及荷尔蒙，此刻潜伏起它们委琐的气息——可以联想车外的大地上，多少田鼠、蚂蚁以及草虫逃窜、钻进洞穴，这些气味就像它们一样，瞬间瓦解，红着脸摊在列车的地板上。 　　不能否认有人在此刻想到生与死——一些哲学的终极之问，在一个偶然的雷雨交加的旅程被莫名其妙地唤醒。因为神秘的勾引，出于智慧的性格，关于雨和旅程，有许多话可讲。 　　有人喜欢夜雨，喜欢夜雨敲窗。那种感觉，很难说，不是为雨屋里不眠的人打开了一扇门：在雨的幕帐中，你来到了一个比人间更安全的所在。扭转时间的隧道，一些过去衰老的事物和未来的臆测在此整合、相逢。打破一个人的梦境——梦解决了一点小问题，但不是全部：这里，比梦更开放，更热情而隐秘。 　　可是旅程中的雨还是不同。因为首先是在行进中，运动里的相对静止无法让你沉迷，于是更多一份迅速的冷静：因为同时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他们的存在，提醒你尽快将自我的小玩意终结。世界是诺大的磁力场。这是第二点，你必须尽快复苏并保持一定的节制。克制欲望：旅行中的雨教会人们的美德。美好但不卑微，旷达而不悲壮。世界不是谁的，虽然你可以认为这是你出钱，你的，不是别人的旅程。 　　自然的宽容。当人们走下列车，雷雨已经停歇：也许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人们会有各自的经历和视野，而你的，是一爿朴素安宁的小屋：江南的建筑风格，徽州的标本。它们零散地错落在水田、村路和茂盛的植物之间。植物：随时陪伴着人们，安抚异乡的寂寞和孤独。 　　高大的泡桐已经开花了，黯淡的一片片。淡淡的白紫色，毫不起眼，但是它们倔强：成群结对地开放，花期漫长，树型硕大，你就不敢藐视她们。有时候人们就是这样屈服。面对平凡的积聚，高贵在华装下抖了三抖。 　　还有紫云英。这些牛羊的食物，当你附身时才惊奇地发觉她们的美丽：小巧的花瓣，晶莹的蓓蕾，复杂的花纹。如果放大十倍，她们必将是花中之王。可惜事实不是。再精致也无用——哪怕你的智慧卓越，内涵充盈，当你迷信于群体的力量，而正是这种凝聚嘲笑了你的幻梦。 　　泡桐和紫云英：这对让人伤感的矛盾，让沉思者终于迷乱在狂想的路上。到底如何抉择：同样的作为，在她那里是成功，在你这里却是不可原谅的失败。归纳是危险的，虽然漠视依然没用。 　　转乘：从这爿田屋到另一个地方。雨后的赣中平原，清新而鲜亮。颠簸的汽车，随着土路的起伏而呻吟。无名的雪白野花闪烁在路边，牧牛童招呼着四世同堂：它们只在后车窗里表演了几秒钟。这已足够你快乐。前方还有更美妙的遭遇，所以无须算命。预先知晓让人们患得患失，忧心忡忡，黯然神伤。 　　失去与获得的摩擦声里，有微笑在永恒，那有时以一种轮回的模样：表现、暗示。因为雨又开始了：这次是小雨，极其微妙。打在窗口的竹丛、门前的石凳、屋檐下老人的白发上。 　　在雨里，你再次踏上月台。周围三五个人们的呼吸，夹杂着陌生感的刺激气味：也许这对他们来说再普通不过。可因为是你，因为是这里，于是产生奇异的构想。陌生永远是激情的温床。列车再次徐徐开来，人群一闪，月台恢复了安宁。只有雨，悄悄地下，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