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墙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或者会回想起世界上有种运动叫“挤墙”。而现在的条件似乎也难以举办这样的运动了。
　　那还在70年代尾期。我们的教室全是厚厚的土墙，身上的衣裳是厚厚的卡其布。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土墙上一个个圆圆的小洞里就有进进出出、长得肥硕的蜜蜂，我们就带上玻璃瓶，用小竹竿做的镊子捉蜜蜂了。捉蜜蜂很好玩，可还是挤墙有力量、有气势。而挤墙只合在隆冬腊月那个寒冷的时节。
　　挤墙很简单。一个人先紧依墙角，其余的人就贴着墙壁一个挤一个使劲往墙角挤。但只允许用肩膀试图把前面的人“拱”出队伍，被拱出队伍的，一律不认输，一律毫不迟疑地赶到队伍的后面，嗨地一声吆喝继续消耗无穷无尽的精力。
　　老师从没阻挠过我们；我们也从没考虑过墙壁会不会给挤倒。我们总是在后墙挤啊挤，因为后墙没有黑板挡我们的路。这个时候，女孩子就到讲台下踢毽子。
　　可她们的活动远不及挤墙有力量、有气势。女孩子踢着毽子就会走神，看我们挤墙。我们有人被挤出来了，她们就笑。
　　同学里有个叫“周剥皮”的，个最高，力最大，墙角的那个人总是被他拿下，然后他就斜撑着身子，几乎能永远占据着墙角那个代表“王”的位置。那时还有个运动就是到外面“骑马打仗”，我最喜欢骑在体育课代表的背上，他纵跳、奔跑，快速而且有耐力，我们是一对出了名的“黄金搭档”，总能把别人从“马”背上撞落下来，或者连人带马撞倒。“周剥皮”也不是对手。但挤墙时他是王，谁都没法子。有一回，我辛辛苦苦挤到他的身边，死皮赖脸地说，让我做回王好吧，他身子一挺，就让了。同学们见是让给我的，挤到我跟前，也不对我发难，一个一个自动退下，那一回，我一直被成全着做王做到上课铃响了又响。
　　在土墙上蹭来蹭去，墙也给蹭得滑滑溜溜，这是现在的水泥墙所“不能”比拟的；而且，那时的衣服也结实，又没个款式、档次，只要不是簇新的，就舍得跟墙过不去。那时的孩子啊，还很土，总觉得这单调的――在现代人眼中可能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挤墙能表达他们对严寒的鄙视，饶有兴趣且乐此不疲。
　　一挤墙，教室里自然是尘土飞扬了。有时候，也有人故意到黑板旁挤墙，虽然有黑板碍事，但为的只是“挤”出尘土，“挤”出乱糟糟的场面，于是，女孩子的毽子果然就踢不成了。她们争不过男孩，就走到桌堆里，把课桌挪一挪，腾出一块空地踢。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而且，有时候她们还会把我们的“恶劣”行径报告给班主任。班主任会赶过来，一边用手掌在鼻子前煽动着灰尘，一边咧着嘴吆喝：去去去！到后面去！我们也一个个咧着嘴，“嗷嗷”地呼叫着又到后墙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老师为什么不制止。但那时的教与学却是很严谨的。我们学的有用跟没用的知识比现在要多而且深，包括音乐、体育、自然等等都得认真通过，而不是作为“副科”敷衍了事，五年级时我们就很详细地知道了两冲程、四冲程内燃机的结构和原理。一门不及格就会很不光彩地“留级”。“周剥皮”就留过三次。后来他终于读完小学，然后学了个“油漆工”的手艺，后来搞装潢、搞材料经营。在南方的某个城市已鼎鼎有名。一同挤墙的伙计中，有的已进了最高政府部门，有的则留学定居国外，有的已失业，有的还是整天背朝青天面朝黄土的农民，并为孩子的学费问题忧心忡忡……
　　可除了地位与财富的迥别，大家都共同拥有那个快乐的童年啊。那被我们磨蹭得光溜的土墙，那一身兄弟几个穿过的厚实的卡其布，那充满生命活力的吵吵嚷嚷的童声，曾伴随着我们一天天快乐、健康而又寂寞地成长……-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