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夏季,植物生长的几种方式
2022-01-20叙事散文陈元武
夏季,植物生长的几种方式 □陈元武一、 玉米与玉米虫们在四月底热烈的天气中,玉米开始了加速生长。它们已经长到了我的齐胸高,茎杆明显地膨大,在它中部和下部的叶腋处,已经明显地露出一种怀孕的迹象。它的叶子变得十分肥厚而……
夏季,植物生长的几种方式 □陈元武
一、 玉米与玉米虫们
在四月底热烈的天气中,玉米开始了加速生长。它们已经长到了我的齐胸高,茎杆明显地膨大,在它中部和下部的叶腋处,已经明显地露出一种怀孕的迹象。它的叶子变得十分肥厚而且油绿发亮。这时候的土地松软,到处是疯长的杂草,马齿苋、马兜铃、金缕梅、树莓以及紫苏都到了开花的时候,空气中有一股青草味、苦涩的花香。太阳催化着这个季节的成熟速度,经过那片桃树林的时候,看见毛绒绒的桃子已经渐渐地变得白晰起来,个子也已经长到一半大,像一个即将长大的女子,脸上已经有了点成熟的意味。玉米属于独立的植物个体,它生长得像棵树一样,挺拔而茁壮,毕竟这是一种北方来的作物,出落得快,早熟,个子大而且骠悍。南方早早到来的夏季,让它们生长得十分惬意,并且显示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激情。
我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玉米们的窃窃私语。宽大的叶子随意地披散开,以接受最大的阳光照射量。它的基部紫红色的,显示出某种生物激素的作用,它随意地扩大着细胞的分裂速度,让玉米的个体显得精神饱满,还有那些开始从叶腋冒出来的缨穗也是紫色的,那种颜色就有点暧昧的意味,让人容易想入非非。或者,它只对那些昆虫而言是如此的。很快,玉米的顶梢就会长出另一种花穗来,它们是白色或淡黄色的,是底下的缨穗所期待的那种雄性的花蕊。这时候的玉米就进入了生物学上的一个重要阶段――繁殖期,它需要昆虫来替它授粉。
玉米地的昆虫很多,有一种黄色的细小的蜂,一种玉米蝇、褐色的蛾和蝴蝶,还有那种长着细脚的蜘蛛。四处乱飞,嗡嗡嗡、嘤嘤嘤……忙碌、杂乱无章地穿梭于玉米地里。到处是飘散的花粉,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花粉气息,让我的鼻子一阵发痒,老想打喷嚏。还有另一种虫子潜藏在玉米的身体内,噬咬着多汁的嫩叶、根茎和尚在苞箨里的嫩玉米胚。它像蠹螟一样,狡猾,从根部到顶梢,它钻出的孔洞四通八达,稍有动静就溜之大吉,静止不动或潜入泥土之中。而这一株玉米在表面上看一切正常,只是稍为瘦弱一些。谁也无法看到那些潜藏的蠹螟。那些虫眼被一种粉状的物质掩盖住了。这种粉饰太平的结果是致命的,而且这种油状的粉阻止了农药的附着和侵入,在达到蠹螟所在位置之前,就从光滑而油质的粉状物表面流溢下去,落入泥土之中。
那些已经开始枯萎的玉米,大概已经被蠹螟蛀空了身体,无可救药了。我经过它们的身边,蔫萎的叶子在风吹之下发出一声叹息。
二、 向日葵、金色的忧郁
它应该说是我最喜欢的植物之一,它的金色辉煌灿烂,最能打动这一片贫瘠的荒坡地。我知道这是一片新开垦出来的园地,而向日葵成了这里的第一批主人。一片浓密的绿色之中,突然爆发出来的这些车轮般大小的花盘,而且是带着某种炫耀的花朵,让阳光集合在了这一局部。它外显,开放,像吉普赛女郎一样招摇,它还应该具备某种泼辣的波希米亚风格。就像在它们的原产地美洲一样,带着安第斯山脉的某种狂野的生命因子,它们应该属于花卉的范畴,天生具有不安份的艺术天性,它们不像内敛的水稻或是玉米。阳光的属性,让它们看上去多么灿烂而奔放不羁。
在它金色的花朵的核心,是深栗色的子房,蜂房一样密集地排列着它的籽实部分,相对而言,它却与花的金色外瓣截然相反,显得沉静而忧郁,这或许也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它没有花的芬芳,没有花蕊的细腻和奇异的结构,没有让人惊叹的生物特性,它严谨、有序、有些拘束地排列着籽实的位置。这种有序不同于小麦或水稻,没有芒刺,没有锐利的棱角。或许,这才让梵高的画更显示出一种人格的魅力,在金色辉煌的基调之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和不安。《向日葵》带着梵高独特的理解,让这种狂躁、惶恐不安而忧郁的气氛弥漫于几朵来自于阿尔田野的向日葵之上。宁静的忧郁是美丽的,而狂躁的忧郁却让人感到震撼和不安。印象的花瓶、向日葵、那种宁静之中忧郁地弥漫开来的金色光芒,让这种普通的植物具有了诗人一般的秉赋和高贵的人格精神。我喜欢这种花的颜色,而它容易让人忽略了以下的细节:它粗壮的茎杆、强大有力的根系和接近蒲扇大小的叶子。
向日葵让我想起一些名画,那些有着金黄色调的油画,还有一种类似于黄铜器的冷静的光辉,它的忧郁可以一直穿越时光的长河。我想到老家的麦田,那些往事――在阳光下的父亲们,汗水渍渍的额头、粗糙的手、水碗以及强烈的五月的阳光。他们的喜悦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表情有些木讷,忧郁的目光是那么冷静地深藏于凹陷的眼窝之中。想起那些作为家园点缀的向日葵们,寂寞地伫立于房前屋后或道路之侧。明艳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被碰伤的花瓣断口处流出一种液体,澄清,一滴一滴地洒落地上,那时候,才觉得阳光是多么锋利,让我们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三、 风中摇曳的葡萄架
它们喜欢干燥的土地和强烈的阳光。在四月底的南方的山坡上,葡萄园像一台开足马力的吸尘器,吸收下每一缕阳光和热量和洁净的空气。它们远离着河岸边的低湿地,褚红色的泥土本身就充满着它所需要的所有养份。它们粗硕而扭曲的藤蔓像章鱼的触须一样,沿着低矮的铁丝棚架向四面八方爬去,去捕捉无处不在的阳光。炽烈的阳光让葡萄藤陶醉,它的叶子被晒成了深绿色,带着局部的焦疤,油黑发亮,叶子像被烤化的塑料膜一样皱缩变形,并且坚硬。
那种绿是异样的,充满活力的。像那些经常在海滨进行日光浴的白人一样,阳光改变了他们脆弱的质地,黝黑得像紫铜色的皮肤以及洋溢着阳光味道的身体。葡萄需要这样的阳光,它们的叶子在强烈的阳光下产生许多糖份和营养质,促使它开花、结果,让一串串葡萄变成迷人的深紫色。起伏的葡萄园里,阳光消失在它的浓密的藤蔓和叶子之间。浓密的绿色和浑然一体的棚架,让它们具有了一种体积感,像静物油画一样,闪烁着宁静的物质的光芒。它让我想起两个著名的画家,毕沙罗和塞尚。在著名的普罗旺斯谷地上,炽烈的阳光让每一片葡萄园都成为印象主义的油画素材。他们每一次坐在山坡上眺望那一片葱茏的葡萄园,看着起伏的葡萄架以及到处悬挂着的葡萄果,心里就产生了创作的冲动。他们在粗糙的画布上用油彩颜料堆积出那种厚实的绿色背景,用小笔技法渲点出那些溢动的光和色,在朦胧的天空中,云朵不成比例地掩盖住更深处的细节……印象主义的葡萄园里,风是可见的、有形的,比如梵高的《阿尔、教堂边的龙柏》,葡萄园成为一片凝滞的深绿色,然后是具有流线形轮廓的云团,像十字架上耶酥那流露出悲悯而痛苦神情的眼睛。许多时候,葡萄园总是与波尔多美酒相联系的,当高脚的玻璃杯里漾着深玫瑰色的葡萄酒时,芳香、浓冽、浪漫而高贵的酒液就足以迷醉每一条脆弱的神经。让人产生匪夷所思的灵感和勇气,直至像骑士一样一往无前,或者让桂冠诗人沉沦为它的奴隶。
在葡萄园里碰见那些正在修剪葡萄枝蔓的园丁,他们的脸被草帽的阴影所笼罩着,看不清是否像那种被阳光烤成紫铜色的脸,他们说说笑笑着,漫不经心地剪下多余的冗枝余蔓,像手法娴熟的理发师傅。他们在工作的间隙,停下来抽烟,坐在一地的断藤上,表情漠然地望着我,浓郁的烟喷出来,在阳光下扩散为一片淡蓝。正像他们难以理解我的旁观行为一样,我也捉摸不透他们心底的想法,那些修剪过的葡萄们显得更加精神,露出的粗壮的藤茎像血管一样,足以让充足的水份和营养集中供给那些剩下的枝叶和果实们。远处有一只鸟躲在浓密的葡萄架下百无聊赖地鸣叫着,闲散而毫无目的,就像我一样,盲目而毫无目的地穿过一垄垄葡萄架,漫游于物质意义的葡萄园之间,像那一缕缕不经意拂过来的风。
2005.5.18日
2005.5.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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