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没有晚餐的生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8 编辑 <br /><br />　　　　　　没有晚餐的生日
　　　　　　　　林平
　　那时我还在北京。国庆节前不久，我因车祸住进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我的右骨盆骨折，实际上是骨裂。医生嘱咐我：平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起，更不能下床走路。生活不能自理不说，难以启齿的是，大小便都得在床上完成。
　　自由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不自由的滋味的。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病号，我连倒开水都做不到。寂寞如虫，不时地啃噬着我的灵魂，实在捱不下去了，我顶多看两眼窗外的天空。天高气爽，白云悠悠飘过，顿显空明澄碧，一种醉人的蓝。蓝天上偶尔有鸟群飞过，我能感受到鸟儿在啁啾呼唤，但我听不见叫声，能听到的，永远是窗外街道上鼎沸嘈杂的人声，以及公共汽车“车要出站，请注意安全”的警示语。若不是车祸前知道时令到了秋天，躺在病床上，我真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我很后悔，两天前过马路时我若谨慎一点，就不至于与出租车亲密接触了，连翻了两个跟头，訇然跌落在出租车一边，才捡回我惟一的一条命。
　　我的家远在豫南，我没有告诉家人出车祸的事，以免他们担惊受怕。幸亏偶尔有同事和朋友来看我，我的寂寞才得到暂时的缓解。
　　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傍晚，一个年轻的同事来探望我，临走时对我说：“别着急，我明天一定给你送晚饭来。”他的从重庆来北京玩的更年轻的漂亮女友也认真地说：“我亲自做菜，四川菜，你爱吃吗？”我拼命地点头，那一刻，我幸福得要死。
　　夜里，尽管身体极度难受，但我的心情却是舒畅的。路灯和霓虹灯将树影投映在病房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我便看到天花板和墙壁上斑驳摇曳的枝叶，像小时候在乡下看的皮影戏，只是今夜的树影比前夜的又稀疏了，静静的，没有声音，想必是树叶又飘落了不少的缘故吧？
　　我是在一个接一个的睡梦中度过那一夜的。第二天，一睁开眼，阳光已暖暖地镀在对面的楼房上了，很明媚很宁静的橘黄色。阳光是不会光临我的，我的病房在阴面。风是静的，没有声音，但我能感觉到它毛茸茸的话语，像是在说：“自由多珍贵，生命多美好。”
　　早饭和午饭我都没有吃，因为没有人给我打饭，我也没有心情和胃口，连日的三七片和活血止痛胶囊吃得我直恶心，加上腰部酸痛难忍，又不能翻身，我的情绪颇为低落。好在下午有个远房亲戚来看我，我难捱的时光才透出一点亮色。
　　天色渐晚，阳光从对面楼的右边移到了左边，继而黯淡下去了。远房亲戚辞别前说：“我去给你买点饭吧。”
　　“不用了。”我面带笑容，心情愉快地说：“我的同事一会儿会给我送来四川菜。”
　　是的，一想到将要到嘴的四川麻辣菜，我嘴里就直流口水。
　　闭上眼睛，我静静地倾听着门外的走动声。一个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八点时分，我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对，是朝我这边走来的！接着有推门声，人进来的响声。我高兴地睁开眼，刚想说：“你终于来了！”却看到进屋的是护士，她是来给我送药的。我大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想，也许今天太忙了，年轻的同事下班晚，回去后还要忙着谈恋爱，所以饭做得晚，来得也将比较晚。
　　九点了，没有动静。
　　十点了，仍没有动静。
　　我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肚子咕噜噜直叫，饥饿渐渐攫住了我的全部思绪，我后悔没让远房亲戚给我买饭。我下意识地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计算着住院的日子。
　　忽然，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倏忽闪过我的脑海：天啊，今天竟是我的生日！
　　今天竟是我的生日！
　　不见烛火，不闻歌声，甚至连一粒米饭都吃不上。那一刻，我内心特别激动，兴奋、委屈、痛苦、忧伤，如潮水汹涌而来，一浪高过一浪，一点一点地吞噬了我，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平素从不想家的我，当时竟非常想我远在豫南的清贫的家，想我的操劳忙碌的妈妈，妈妈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日里竟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连一口饭都吃不到，该是多么伤心啊……
　　那一天，是我遭遇车祸的第三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