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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阿坝记忆

2022-01-20叙事散文晃荡的阿强
知道阿坝这个词,是在很小的时候。世代为农的家族终于在五十年代末出了一位书生。说是书生,其实也就是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他是我的叔父,与我父亲的学习成绩相当,但家境比我父亲的家境要好些。我的叔父顺顺当当的读完了初中并考取了师范学校,我的父亲却在初……
  知道阿坝这个词,是在很小的时候。世代为农的家族终于在五十年代末出了一位书生。说是书生,其实也就是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他是我的叔父,与我父亲的学习成绩相当,但家境比我父亲的家境要好些。我的叔父顺顺当当的读完了初中并考取了师范学校,我的父亲却在初中阶段就中途辍学了。   师范毕业的叔父从四川内地的中江分配去了阿坝。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年春节叔父回家都会绕道江油(父亲耐不住中江因人多地少的贫穷来到了江油)与我们团聚。叔父有很多故事,但于我而言,记忆忧心的是这样三个词语:工资。钱。阿坝。   在我的少年时代,工资和钱完全是两个概念。工资意味着不种田、不砍柴、不放牛、不喂猪了,它高高在上,那时的我看不见,摸不着,比睡梦中的一份回锅肉还要香甜、飘渺。但钱我见过,虽然见得不多,它实在。就因为读了书,教书了,梦一样的工资和钱的实在就都有了。而且是在阿坝。叔父说的阿坝叫小金,我现在知道了小金是阿坝管辖的一个县。叔父所拥有的阿坝得坐两天汽车。叔父说那里山很高,很大,有少数民族,还有熊,老虎。少数民族是什么,熊和老虎是什么?一个连连环画都没见过的农村少年的好奇心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悬挂了起来。   阿坝,你简直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时间就是好奇心消失的过程,就是神仙死去的地方。   在工资和钱的感召下,我愉快地学习,并且挑选了一条最切近的路线:读完初中就直奔能够享受工资和钱的学校,而且如愿以尝了。人生是梦,但梦不能醒得太早。还是说阿坝算了。第一次去阿坝是1991年,去的是阿坝境内的九寨沟。   媒体把九寨沟弄成了神话。1991年的九寨沟路途迷糊。简陋,粗糙的沿途有贫穷的质地,原始的氛围。过平武的木皮乡便是藏族人的领地了。同行的阿贝尔先生说沿途的藏族人想坐车,但不买票。他们会在马路上放石头,或强行拦车。如果还是不行,他们会用藏话骂你。弯弯曲曲的马路临山面水,路的中央确有抱大的石头。   泥石路,木架房,藏人紫红的脸、破旧的服饰。从山腰炸出的泥石路也许伤了大山的肾:塌方,泥石流,落石。木架房是所有山区共同的表象,难挡风雨。相对于汉人而言的藏人是少数民族。从杜鹃山远眺所获的雪山真实,但遥远。——这便是最初的荒凉:一个浩瀚的词里没有多少实在的内涵。   九寨沟是一个奇迹。荒凉之中无言的内心:饱含的泪水,沉默的灵光,自生自灭的言辞。人们千里迢迢去看它,抚摩它,听它述说。它只能同你的内心交流。   普里什文这样说道:无论在哪儿都应当搞清楚,人的头脑中先出现的是什么——望远镜还是显微镜。我觉得,或者是记得,先是有了望远镜,人类先是为自己想象了宇宙的图景,后来才从原子的运动中看宇宙。一般说来,人类就是这样成长的:长到一定的年龄,就靠外界的经验充实自己,而后在自身寻找所有的一切,最终获得智慧的权柄:那就是太阳,那就是星辰、行星、森林、海洋,根据自己的经验理解众生,评判众生。   1991年的九寨沟没能为我留下一句诗,一个字。它是一个遥远,一个蒙昧内心的场景——高低错落的树正群瀑无意编织的交响乐,诺日朗巨大落差对沉默的瓦解和重构。我迷惘的内心就像那些不能遮风挡雨的木架楼:我需要内心极大的阴影来笼罩这一切。——人只能活在阴影中。阴影中的温暖和热情。我所寻找的世界便是与这阴影对称的世界。1991年的九寨沟比我强大,它无视我弱小的沉默。   1991年的我是一种散乱,就像一个贫困之家所需太多。1991年的九寨沟是一种残缺,它的血脉之水已交给了人为的时间。1991年的阿坝已经是一位老人了,而我还是处子之身。——我已经触摸到你的指头了,我要抚摩遍你的全身。   因为蛮荒,所以要开发。因为蛮荒之中蕴藏有极大的美。要让这种野性的美适应更多人来看一眼的需求,九寨沟已经成为近郊的农家乐。   书本上说阿坝是雪山草地的阿坝。这些印象在后来的电影镜头里得到了证实。呼啸的雪风吹打在红军的脸上,白茫茫的雪花让红军只能留下淡淡的影子;沼泽地上比红军还高的野草遮挡了红军的脸,拄着木棍的红军与木棍一起沉入了野草的下面,世界的下面,生的下面。   2005年10月,暴风雨的10月,我和雪峰一道在阿坝的肚皮上走了一圈。   离成都最近的阿坝是汶川。汶川的“汶”在古时候与岷江的“岷”相同。岷江和一条岷江的一条大支流在这里相汇,两河之间是大山,整个县城如一具横陈的玉体。岷江里有细嫩可口的岷江鱼。《神奇的九寨》的词作者羊子在汶川。阿坝唯一的高等学府阿师专在汶川。汶川是羌族人的领地。但羌族人几乎都居住在大山里。驾车爬了半个小时,盘旋的山路把我们的心都悬在了车窗外。缓坡的山腰白云缠绕。萝卜寨到了。上千的羌族人居住在黄泥垒起的寨子里,整个寨子巷道阡陌,四通八达。羊子说:羌族又称云顶上的民族,如此规模和智慧的格局是古时候战事所需的传承。寨子周围玉米叶子清脆欲滴,拳头大红黄李子压弯了枝头。站在寨子的外延,岷江大峡谷宏大的气势让我安静。安静。   “大音在脚下锻打成空寂/大雾并不指向黎明与黄昏。
方圆即寨子/大小乃炊烟”   理县是阿坝州府马尔康与汶川的中界。天气预报常说的桃坪羌寨和米亚落就在公路旁边。同是羌寨,这里却与萝卜寨不一样。用当地的石块,泥土修建的羌碉呈黑色。两千多年过去了,石块与泥土已经合二为一。整个羌寨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户户相连、相通。碉楼下面的水道宽敞,其分布、走向与寨子的格局相应。其水力可以带动石磨,夏天为主人带来凉爽。战时关掉闸门就成为了掩体。   羌民族为什么要住在偏远的山中,是谁驱赶了他们?他们的紧张造就了他们的智慧。历史的沿革并没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智慧就是大山的智慧,岷江的智慧,太阳和月亮的智慧。   “需要阳光的抚摩/一粒种子在冰凌的历程中渐渐苏醒/需要风,送来爱情的另一半/需要风中的手/梳理生命的形状和来世的气象。”   转过几道水弯,翻过几座山梁,光秃秃的大山终于被绿色覆盖。宫殿式的石头房子掩映在枫叶的怀抱。米亚落,嘉绒藏族的桃花园。   “鹰栖息在黄铜祭器上/喇嘛干净的手掌有一个秋天//我一边转经,一边放下/虚寂的拜谒,像阳光进入树叶/这时,我看见你挤奶归来/门前的空地落满鹰的影子”。   应该用“惊喜”二字来概括这一路的心情。而不是热爱。热爱是一种活于其中的长久的心情。而我刚刚到来。而我匆匆离去。我带走的是他们的影子。智慧的影子。“在林子里走长了,大概就生出倦意,我的思想越来越低郁,心思也从树林溜回了家。”普里什文说。“猛然间我竟喜出望外起来,像是灵魂得到了超脱。”   鹧鸪山就在面前。鹧鸪山是一堵墙。山的这面叫山外,山的另一面就叫山里了。山很大、很高。山顶上经幡飞扬,雪风从你的骨髓里掠走热量,掠向更远的雪山。如果在这里呆久了,你会成为雪的一部分,还原为原初的冷。我们只好匆匆留照,将原初的冷定格在相片里,让相片成为另一种生命。供回忆和梳理生命形状的参照物。   “沉默,把吉祥的经幡/置于山岭,路旁和门前/而沉默转身,再转身/草木欲滴,乳汁饱满。在我/纯净的灵魂汹涌在喇嘛的手上。”   在自然面前,我们抒发的是人的情感。自然是乳汁,我们是婴儿。自然是母亲,母亲是我们永远的家。“可是,当火车开启/我看见妈妈站在铁轨旁/风把她的白发掀起/风把她刚刚放下去的手势/又掀了起来//我才知道,我的故乡/她从来就没去过远方。”(李小洛)   是的。我们一直都在家中。灵魂的家中。苍茫的暮色里,我们抵达了马尔康。龚学敏的马尔康,牛放的马尔康。我们内心的马尔康。沸腾的火锅,沸腾的热情,汹涌的灵魂。九曲黄河一般静谧,草原一样宽广,蓝天那样晾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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