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陪母亲了却一桩心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54 编辑 <br /><br />　　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按故里乡俗，是给故去的人上坟的日子。遇有迁坟的，一般也会安排在这一日去做，好像这一天就如同初春时节的清明，是最适宜祭祀和怀念亲人的日子。今年的十月一日在我家就格外的非同一般，不为别的，因为母亲要为我外公外婆迁坟，母亲要了却她二十多年的一桩心愿。
　　外公已去世近六十年了，外婆也已走了三十年，年已古稀的母亲告诉我说外公去世时她才14岁，而我小舅刚三岁，外公的去世犹似让整个家庭塌了天，又因为家庭成分高，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外婆独自抚养着6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其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了。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外婆只好带着三个还没有成家的孩子去了关外。
　　多少年一直守在故土的只有嫁到邻村的我母亲，她时常给我拉起外婆的事，对于外公她讲的倒不多。我对于外婆的真切印象是在我早已记事时，外婆因身体不好从关外回来了，并一直住在我家，当时我虽只有十多岁，但每次用地排车拉着外婆去距家十多里的公社医院看病时，都是我和母亲一起去的。印象中最深的是初夏时节在村南的林荫道上，我瘦小的个子驾着宽大的车辕，母亲在一旁推着车帮，而外婆就安然地斜坐在铺了棉垫子的车厢内。并不毒烈的阳光照在外婆平静的脸上，那时我就认定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特俊秀的大家闺秀，当时她虽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大方雅静的仪态，平滑光润的脸色，慈眉善目的眼神，总给人一种温馨慈爱的深刻印记。
　　后来两个舅舅又先后回了山东老家，并盖了新房，日子本已逐渐安稳下来了，外婆却不幸辞世了。说实在的，对于外婆的离世我母亲并未感到怎样的悲伤，虽然母女也曾有十几年天南地北的情隔天涯，但母亲毕竟陪伴外婆度过了她的晚年，特别是为了给外婆看病，母亲跑断了腿，操碎了心，也算尽了做女儿的孝心了。但多年来母亲却总有一块心病，因为她曾听说外公入土时连口棺材也没有，是用草席卷了草草入葬的，而且入葬在了一片地势低洼的盐碱地里。一向爱动感情的母亲，多年来一直觉得我外公在另一个世界连座像样的房子也没有，而且和我外婆又一直生活在一处低洼潮湿的凄凉家园，她便常为此情牵梦绕心事重重的，以至动了要给我外公外婆迁坟的念头。
　　母亲的这个想法已有二十多年了，当初只是随便说说，而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以及母亲的渐已至花甲之年，她的这番心事就愈发地强烈。其实母亲并不是那种过分死板相信迷信的人，她只是觉得做儿女的应该有一种什么时候也不能淡薄了的情感，即便是对死去的亲人，那份亲情的念结也要愈久弥坚，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故去的老人，也才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于母亲的这番心思，我这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曾长时间地精心思虑过，最终我还是觉得我应该理解并支持母亲的想法，为此，在今年的十月一日前夕，我就专门请了假在家帮母亲张罗有关迁坟的事宜。
　　今年的秋天来得早，雨水也多，是一个最易让人怀思伤感的秋天，这更加迎合了母亲要给外公外婆迁坟的念虑，而十月一日这天，老天也好像被我母亲的至诚之心感动了似的，天高云淡，暖意洋洋，是这个深秋里少有的好天象，这正契合了母亲要给我外公外婆平安迁坟的心绪。
　　这天一大早，母亲就催促我起程，她事先已备好了诸多的水果、糕点、炒菜、鸡鱼等等，全是要为我外公外婆祭祀用的，还嘱我买了鞭炮，她觉得只有这样做了，而且做得比较排场了，才能更多地弥补自己对老人的亏欠。
　　等我驱车赶到乡下外公外婆的坟地时，舅父请来的帮工也已到了那里。在场的一村上的老者问了我母亲几句什么，就吩咐大家开始清挖旧坟。原有的坟头很快消失了，一会儿功夫就挖出了一个大坑。我担心一直眼睛湿润着的母亲受不了眼前的刺激，就不想让她靠近坟坑，她却偏要站在坟坑的边上，默默地看着那一锨锨的泥土从坟坑里翻上来，好像每翻上一锨土，她的心就离外公外婆的心更近一些，那一锨锨本来普通的泥土，在那一刻好似都变成了一种情感的纽带，都成了一种时空的轮转。
　　坟坑越挖越深，在场的人们也都屏住了呼吸，母亲更是急切地看着就要出现的外公外婆的那怕丝毫的信息，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也好像要凝止不动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发现了尸骨，后经细细探究，果真是我外公的尸骨。按乡俗这个时候是不能哭的，可六十年之后于这阴阳之间重又慕其父面的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又怎能止得住泪洗双颊的悲痛呢？我也不知如何劝说母亲了，只好陪着她默默地流泪不止。随后我外婆的尸骨也找到了，印象中那个惠质兰心的外婆，早已化作了泥土中的一堆乱骨，世事的沧桑变迁让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尸骨就是我那深有印记的俊美慈爱的外婆，那时那刻我的心情也和母亲一样悲伤到了极度，恍惚一切如历眼前又觉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外公外婆的尸骨经乡邻的手一块块从泥土里取了出来，并一一排放在了我母亲在县城丧葬品专卖店里买来的新被褥新衣服中，尔后再放入早已备好的双棺里。等一切整理完毕，盖棺待迁，年已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竟双膝跪在落满秋叶的湿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感动得在场的人无不落泪，一直搀扶着母亲跪在一旁的我更是陪母亲流足了泪。那时那刻，我好像骤然之间懂得了亲情的至关重要，和在特殊情况下流泪的那分美好，还有什么比懂得怀念和珍惜亲情更令人不舍与难得的呢？！
　　母亲终于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了却了心事的母亲幸福地说她会为此而多活几年的。我感谢母亲让我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场合又一次体悟到了亲情的神圣，也为有这样懂得亲情的母亲而欣幸而自豪。我想外公外婆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会为我母亲的举动而满足而感动吧。
　　岁月悠悠，记住那些本已消失了的亲情并进而烙刻进自己的心田，安慰的不单是自己牵念落寞的心，更是对未来岁月谐和畅顺的寄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