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记忆村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08 编辑 <br /><br />记忆村落
1、老庄
　　北方又雨，月季清瘦，松柏婆娑。
　　潺潺雨声里翻一卷旧书，荷塘、柳岸、明月、清风、都在书中，一派的繁华生动。蓦然想起蜷缩在北方山坳里的故乡，漫卷的诗词里没有它的名字，相思却无端地漫了心房。
　　幼时读《西游》总至忘情，只因八戒念念不忘的地方也有故乡的名字，一路奔走相告就连往日厌恶的猪崽也特地添食加水，细细叮嘱：“好好吃！吃饱了村头等你先人去，说不定悟空也跟了同来！”一边央求大人多准备饭菜。猪崽却不领情，只顾抢盆夺食，全没有亲友将至的欢喜。倒是村口老树陪我翘首等候，轮回里花开花落。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拉了爷爷的手村口张望，总怕这些远游的人会忘记回家的路，就连梦里竟也是他们风尘仆仆的身影。
　　有一次竟在落雪的小路上发现一行细细的蹄印，一路跟了去，哪有八戒却是邻家阿伯牵了猪去卖。奶奶提了小袄随后追赶，我却拉了拴猪的缰绳不肯松手，一边留泪嗔怪：“你把猪卖了，八戒回来，问起来我怎么说？”伯伯见我这样竟也不提卖猪的事，只回家的路上笑话——“什么时候成了小猪倌。”
　　田边的麦子黄了几茬，门前新栽的小树上竟也长出了粉嫩的桃子，悟空不来，八戒也依旧书中行走，只旅途倦累时眯了眼想念。
　　后来才知，我的老庄并非《西游》中的高老庄。
　　我的故乡不住员外和小姐，却住着所有有关童年的记忆。
　　在北方小镇的雨天，当我从新翻读往事，在纸上写下“故乡”两个字时，那些匆匆中遗失的记忆分明就在心里。
2、乡路
　　车至故乡，乡愁是一条长长的石子路。
　　石头路基上写着故乡的名字——老庄。几只旅途疲惫的鸟儿停息在路旁的洋槐树上，见人走近，雀跃着跳到另一棵树上，像是邻家害羞的孩子，却还是忍不住从叶缝里注视我们的行踪。
　　身旁擦肩的小男孩唱学校新教的歌谣——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七月的艳阳下，故乡就在身边。老家门口的梧桐早远远地挥手召唤——
　　“回来了！”
　　“回来了”我笑，仿佛从不曾离开过。
　　路旁的玉米长势正好，地里的小麦早已场院里等候，苜蓿开玲珑的紫花。在老庄，爱情是一块丰硕的胡麻地，阳光下默默地开花结果，蜜蜂是爱情的务实主义者。地畔上的狗尾草，作了一个悠长的梦，微风里惬意地伸腰，绊碗碗花扬起粉脸，灯芯草是过家家时插在新嫁娘的小辫上的金步摇。在老庄的石子路上我醉成一颗野草。
　　一只小羊一旁安闲地吃草，放羊的孩子跑进麦茬地里捉蛐蛐。
　　七月的知了唱——
　　知了知了！
　　一段童年的记忆轻轻悄悄地挽住了衣角。
3、 老屋
　　在故乡的矮坡上我们找到废弃了的老屋。
　　院外的夹墙里种一株苹果树，结满果子的枝丫伸出矮墙，像是寂寞里等待的女子，一腔的心事全都泻在栏外。树下生长杂乱的洋芋蔓，邻人的母鸡带了一群小鸡蔓间觅食。偶尔回头将淘气跑远的一只唤回队伍，小鸡却不听话，像是幼时淘气的我们，总要奶奶三番五次呼唤才肯坐在小凳上将晚饭吃完。
　　树枝上惊鸿一瞥的是麻雀的身影，见我们走近，松鼠早蹿到了墙内的核桃树上。
　　在老屋的门口，我们用傻瓜为目光存档，一只螳螂却欢喜地跳上相机，绿色的长腿挡住镜头。
　　推开老屋虚掩的门，院中无人耕种的麦子依旧壮硕。
　　种子的相思比人长久，当我们早忘记这样一季耕种时，一院的小麦却将记忆高高地举过头顶。
　　西屋的炕沿上贴着熏黄的年画，胖乎乎的小孩提着鲤鱼灯，画上有孩子铅笔画上去的大眼睛小人。东屋的屋角里有一只穿破的小鞋。父亲指着窗边的木栏杆笑：“看！你小时侯淘气，常常掉下床，就是那栏杆才让你少吃了些苦头！”记忆竟是那么清晰地便漫出心房。
　　一只老狗卧在塌倒的鸡圈旁，见我们走近，阳光下欢喜地摇着尾巴，跑过来蹭父亲的裤腿，眼眶里竟隐隐含着泪。
　　就是这样一只狗，曾是我寂寞童年忠实的伙伴，我曾为他打破爷爷的眼镜，它也曾因我的淘气被爷爷教训。
　　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当我们终于熟视无睹地走向村庄以外的记忆，一只狗却依旧停在童年的矮檐下等候。
　　这阳光下的老屋是否也在等待主人的回归。
　　如今主人回来了，我的老屋却老了。
　　屋前的椿树上，花衣服的虫子寂寞地歌唱——
　　姑姑等！
　　我听见老屋的叹息，在我们关上院门的一瞬，老屋轻声呼唤——
　　孩子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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