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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有种菌子叫干巴

2022-01-20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蕃茄那么美丽,不知为何命名为狼桃,让第一个吃它的人被公认为有胆有识。螃蟹绝对是美味,有人连毛毛虫都吃,这剥开壳吃的鲜肉,又有何不可?但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第一个吃干巴菌。第一次见到干巴菌,干瘦干瘦,黑乎乎的,直觉的认为是枯柴,又或是地衣一类……
  蕃茄那么美丽,不知为何命名为狼桃,让第一个吃它的人被公认为有胆有识。螃蟹绝对是美味,有人连毛毛虫都吃,这剥开壳吃的鲜肉,又有何不可?但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第一个吃干巴菌。   第一次见到干巴菌,干瘦干瘦,黑乎乎的,直觉的认为是枯柴,又或是地衣一类。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见过吃过干巴菌就知道。   生在云南,吃菌的历史和我的年岁一样长。但干巴菌不是的。我家搬到昆明后,才知这东西能吃。那时多得满山遍野似的,邻居把吃不完的腌起来,小男孩带到学校,吃午饭时分我些。黑乎乎的,但好吃。夏来,我随他们上山捡菌,在松树脚下拾得几块,又黑又丑,若不注意还以为是烂树枝。小男孩笑我没见识,他就手把那团东西撕开,放嘴里嚼,还问我吃不吃。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吃过的那黑乎乎的腌菜就是这东西。叫干巴菌。   汪曾祺老先生说它“像一堆半干的牛粪”,又赞它是“人间至味”,再对不过。它虽叫菌,却没一点菌的自觉:没有菌干,没有菌帽,怎么看怎么的难看。把它清理干净,用辣椒和蒜炒出来,那个好吃,真叫人吃一想二,吃二想生生世世。   但一小碗干巴菌要搭进去一下午的时光。它刚刚从土里长出来时,少不更事,见什么都以为是宝,紧紧揽进怀里。有的更过分,充分表现出少年人的贪婪:把土呀草呀松针呀藏进自己怀里。草和松针甚至小木棍都小事,吃了也没关系,惟有土,一点法没有。它像蜂窝,长许多小孔,里面全是土。遇了这样的干巴菌,只得丢弃。不过,这是它孩童时的作为,在菌的根部才这样,当它长大,就不稀罕那些玩意了,努力往上生长,偶尔有一两根松针穿过胸部,就如拨刺般把它抽出来。洗时,要用面粉揉一次,再用盐揉一次。   那时我也是个少年,这般麻烦的事抵死不做。世间那么多好玩的事等着我,哪有时间去对付一碗菜——再美味也不值。   年岁渐长,一路吃过许多东西,看过许多风景。一天有朋友问,我认为最美的风景在哪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美的风景和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哪能一一列举出来,情急之下说出干巴菌来唬人。一面说就一面想它的好,这一想就陷落。原来这世间,真的没有哪一样能和它相提。包括我爱如命的蜂蛹——蜂蛹毕竟是荤菜呀,又富含蛋白质等等。   干巴菌有什么呢?我一向认为最没营养的菌就是它。虽说它含有丰富的氨基酸和多种维生素,但看它那又瘦又干的样,想来再含多少种类的营养物质也有限。可是有什么办法,它的价格从来就比菌中之王鸡枞要贵许多。这个夏天,报上说鸡枞一百块一公斤了,可是干巴菌,我侥幸以十四元一两的价格购回,都被大大表扬——买得便宜,而市面上,形容相似已卖到二十五元一两。这又算什么呢,我还得拿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慢慢清理它。仅这点工时费,食馆里要把它卖得多贵都有理由。   午后,慢慢悠悠地把插入菌身杂七杂八的枯叶片、松针清理出来,一面清理一面把它撕小。偶尔还能遇上百足虫,它从菌的缝隙里爬出来,慌乱得这里走走那里撞撞。   这对付干巴菌的心思,似相待未琢的美玉。一点点打磨,要把它磨成人间极品。干巴菌却是温厚的,只要真心,给予每个人的回报都一样——不存在慧眼,不存在手艺。我第一次把它抄了抬上桌,任谁吃了第一筷,都急急下第二筷——再伟大的厨师,要的也不过是这效果,而我,只是个锅铲尚拿不顺的女子,干巴菌却能给予这份荣耀。它待我如此厚情厚意,我自然,也爱它爱得无怨无悔。   雨季,我坐在午后的桌前,细致小心地把干巴菌一点一点弄干净。时光一寸一寸在窗外移动,令箭水红的花在窗前探望,寂寞的兔子站立起来,呆呆地看我。我已不是那个少年,我已能如此安静如此耐心,只为一盘菜。   干巴菌真那么难看吗?并不。它像朵正开的绣球,花瓣团团相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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