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丫环[原创]
2022-01-20叙事散文木祥
木祥
题记:历史上,丽江永胜大部分地区由四个土司来统治。其中,高土司统治范围最大,时间长达八百多年.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高土司家曾经有过多少个丫环,但可以相信,高土司家的衙门里,丫环是绝对不能少的,只是我们已经无法考证高土司家丫环的情况。据……
木祥
题记:历史上,丽江永胜大部分地区由四个土司来统治。其中,高土司统治范围最大,时间长达八百多年.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高土司家曾经有过多少个丫环,但可以相信,高土司家的衙门里,丫环是绝对不能少的,只是我们已经无法考证高土司家丫环的情况。据高峰说,到了解放前夕,随着高氏土司日渐没落,在他们家里,丫环已经是一个陌生的词语。所以,如果不是解放,很少有人会想得起高土司家的丫环,想得起这个叫高金莲的女人来。 高金莲是高土司家的丫环,高峰家最后一个丫环。而且,这个丫环是要和高家人生活一辈子的,她已经融进了高家生活里去了,融进了高家的风俗和情绪。多年来,高金莲对高氏土司的兴亡都亲眼目睹,高家的兴亡她同样感到无可奈何。虽然这个在高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丫环知道只有高家兴起,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命运让她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了高氏土司家。 但我们可以肯定,高金莲不姓高,高家的丫环姓高,只能说明高土司家的人对这个丫环已经认可,有感于高金莲对高家的忠诚,赐于她这个名字。高金莲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她是一个从小就到高土司家里来生活的丫环。并且,高金莲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在何方。可能是命运注定,高金莲今生今世已经打下了高土司家的生活烙印。多年生活在高土司家里,环境改变了她的生活态度和对世界的看法。在高金莲的眼里,世界就是高土司家的衙门。但不管怎么说,小镇人看到的高金莲,依然随时显示出土司家的风度气质。所以,这个高土司家的丫环,她的穿着简单朴素,举止文雅,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多说一句话,连笑一笑都相当有分寸。到了后来,随着高土司家境况的衰败,高金莲也过了许多清淡的日子,但多年的习惯成了自然,这个土司家的丫环到了最贫困的时候,仍然穿着干净的补丁衣服,并且梳洗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 对于这个丫环,高家上下都叫她二姐。为什么叫二姐,高峰已经说不出原因,有人说可能是在当时众多的丫环中排行第二。至于高金莲这个名字,许多时候都被看作是一种附属,小镇人知道这个丫环的名字是到了解放的那一年,这一年,小镇上的人才终于有人知道了她的高金莲这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出现,我们看到了这个丫环的另一种价值。其余的价值到了二十一世纪才被人发现,人们开始寻找高土司家的后代的时候,重新找到了高峰和高云两兄妹,找到了抚养这对高土司后代的丫环。高金莲的价值,只有重新开始确认,确认一种灵魂,一种光环的存在。我们知道,解放后,高土司家的后代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姊妹,是高金莲把高峰高云两兄妹抚养大,让他们成家立业。我们换句话说,现在找到的高土司家最后的根基,便直接与这个丫环有关。 高家最后的丫环只有高金莲一个,但高峰对这个丫环的过去一无所知。高峰能记事的时候,眼前的丫环,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女人。只是,高峰从懂事开始,就与这个丫环有了血肉般的联系。高金莲,高峰,高云三个人,他们在新的时代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成了一个相依为命以感情为基础的体系。谁也不能否认,如果不是靠情感维系着,就没有这个家庭的生命。虽然是一个家庭,但对于高金莲的过去,高峰知之甚少。只有一点,高峰是清楚的,他知道高金莲这个丫环从小在高土司家长大,为土司家服务。在高峰幼小的心灵里,丫环年纪不管多大,从小叫惯了的“二姐”,他改不了口。他们成了一个家庭,新社会意义上的家庭,但高金莲也没有要让高峰改口的意思,叫二姐的历史她默默地认可。只是到了土地改革以后,贫协会的人告诉高峰两兄妹,再不准叫高金莲“二姐”了,要叫大妈。这时候,高峰兄妹刚好被二姐从清水河接到了县城里,朦朦胧胧中,高峰便改了口,叫这个五十多岁的二姐“大妈”。从叫二姐改口叫大妈,显示了一个历史的变迁。 历史变迁改变着这个五十岁的丫环的命运,于是,她的一生就有了让我们再叙述下去的理由。这个丫环在把高峰兄妹接到县城,县城已经解放了。高土司的衙门,这两个土司的后代显然不能再住到里面去。在当时,就是高峰兄妹的成分,也一时难以定论。高峰是土司的后代,可以划地主,也可以划富农。但他们的年龄却只有十来岁,给他们定什么成分都显然不合适。到了后来,两个孩子的成分就更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两个孩子,划什么成分也没有意义。比两兄妹的成人更为关键的事反而出现:这两个儿童由谁来抚养,相反成了问题。任何政府都不可能置两条幼小的生命不管,但谁抚养两兄妹都是负担,谁抚养都存在长远的问题。这个时候,高土司家已经没有成年人了,如果说有,就只能是这个丫环。 一切都好像是注定了的,安排好了的。高金莲把两兄妹从清水河接到县城里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两兄妹与自己难以割分。所以,当问题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知道没有考虑的余地,主动承担了抚养高峰兄妹的责任。没有到任何地方去登记说明,没有办理任何手续,高金莲就把两个孩子接到了身边。只是房子没有了,高土司家在灵源还有衙门,显然,土司的衙门,再不能分配给土司的后代住,也不能分给丫环住。土司的后代,不能再住到衙门里去,这是土改的原则。土司的子女不应该分配房子,这可以说得过去,但高金莲应该有房子,高金莲这个丫环的成分是丫环,是高土司家的长工,应该享受胜利果实。后来,高金莲享受到分房分地的待遇,她在县城东街分到了一所旧房子,一家三口人就搬了进去。 现在,我站在小镇的街头。我只能是设想一个特殊的三口之家走进了小镇的东街,步履蹒跚,形色惆怅。我们也不需去设想当时天地的颜色,阳光明亮与否。但可以理解,这是高土司家历史上的又一次转折,一次无法回避的转折。我们设想着高峰和妹妹跟着高金莲走进了东街的那所老房子,走进了深深的巷子。一个统治了永胜八百年的堂堂土司家族,就这样由丫环高金莲带着,走进了深深的巷子。从此,记录着高土司家新的历史档案,将从这里一页页地翻开。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高土司家曾经有过多少个丫环,但可以相信,高土司家的衙门里,丫环是绝对不能少的,只是我们已经无法考证高土司家丫环的情况。据高峰说,到了解放前夕,随着高氏土司日渐没落,在他们家里,丫环已经是一个陌生的词语。所以,如果不是解放,很少有人会想得起高土司家的丫环,想得起这个叫高金莲的女人来。 高金莲是高土司家的丫环,高峰家最后一个丫环。而且,这个丫环是要和高家人生活一辈子的,她已经融进了高家生活里去了,融进了高家的风俗和情绪。多年来,高金莲对高氏土司的兴亡都亲眼目睹,高家的兴亡她同样感到无可奈何。虽然这个在高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丫环知道只有高家兴起,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命运让她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了高氏土司家。 但我们可以肯定,高金莲不姓高,高家的丫环姓高,只能说明高土司家的人对这个丫环已经认可,有感于高金莲对高家的忠诚,赐于她这个名字。高金莲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她是一个从小就到高土司家里来生活的丫环。并且,高金莲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在何方。可能是命运注定,高金莲今生今世已经打下了高土司家的生活烙印。多年生活在高土司家里,环境改变了她的生活态度和对世界的看法。在高金莲的眼里,世界就是高土司家的衙门。但不管怎么说,小镇人看到的高金莲,依然随时显示出土司家的风度气质。所以,这个高土司家的丫环,她的穿着简单朴素,举止文雅,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多说一句话,连笑一笑都相当有分寸。到了后来,随着高土司家境况的衰败,高金莲也过了许多清淡的日子,但多年的习惯成了自然,这个土司家的丫环到了最贫困的时候,仍然穿着干净的补丁衣服,并且梳洗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 对于这个丫环,高家上下都叫她二姐。为什么叫二姐,高峰已经说不出原因,有人说可能是在当时众多的丫环中排行第二。至于高金莲这个名字,许多时候都被看作是一种附属,小镇人知道这个丫环的名字是到了解放的那一年,这一年,小镇上的人才终于有人知道了她的高金莲这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出现,我们看到了这个丫环的另一种价值。其余的价值到了二十一世纪才被人发现,人们开始寻找高土司家的后代的时候,重新找到了高峰和高云两兄妹,找到了抚养这对高土司后代的丫环。高金莲的价值,只有重新开始确认,确认一种灵魂,一种光环的存在。我们知道,解放后,高土司家的后代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姊妹,是高金莲把高峰高云两兄妹抚养大,让他们成家立业。我们换句话说,现在找到的高土司家最后的根基,便直接与这个丫环有关。 高家最后的丫环只有高金莲一个,但高峰对这个丫环的过去一无所知。高峰能记事的时候,眼前的丫环,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女人。只是,高峰从懂事开始,就与这个丫环有了血肉般的联系。高金莲,高峰,高云三个人,他们在新的时代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成了一个相依为命以感情为基础的体系。谁也不能否认,如果不是靠情感维系着,就没有这个家庭的生命。虽然是一个家庭,但对于高金莲的过去,高峰知之甚少。只有一点,高峰是清楚的,他知道高金莲这个丫环从小在高土司家长大,为土司家服务。在高峰幼小的心灵里,丫环年纪不管多大,从小叫惯了的“二姐”,他改不了口。他们成了一个家庭,新社会意义上的家庭,但高金莲也没有要让高峰改口的意思,叫二姐的历史她默默地认可。只是到了土地改革以后,贫协会的人告诉高峰两兄妹,再不准叫高金莲“二姐”了,要叫大妈。这时候,高峰兄妹刚好被二姐从清水河接到了县城里,朦朦胧胧中,高峰便改了口,叫这个五十多岁的二姐“大妈”。从叫二姐改口叫大妈,显示了一个历史的变迁。 历史变迁改变着这个五十岁的丫环的命运,于是,她的一生就有了让我们再叙述下去的理由。这个丫环在把高峰兄妹接到县城,县城已经解放了。高土司的衙门,这两个土司的后代显然不能再住到里面去。在当时,就是高峰兄妹的成分,也一时难以定论。高峰是土司的后代,可以划地主,也可以划富农。但他们的年龄却只有十来岁,给他们定什么成分都显然不合适。到了后来,两个孩子的成分就更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两个孩子,划什么成分也没有意义。比两兄妹的成人更为关键的事反而出现:这两个儿童由谁来抚养,相反成了问题。任何政府都不可能置两条幼小的生命不管,但谁抚养两兄妹都是负担,谁抚养都存在长远的问题。这个时候,高土司家已经没有成年人了,如果说有,就只能是这个丫环。 一切都好像是注定了的,安排好了的。高金莲把两兄妹从清水河接到县城里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两兄妹与自己难以割分。所以,当问题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知道没有考虑的余地,主动承担了抚养高峰兄妹的责任。没有到任何地方去登记说明,没有办理任何手续,高金莲就把两个孩子接到了身边。只是房子没有了,高土司家在灵源还有衙门,显然,土司的衙门,再不能分配给土司的后代住,也不能分给丫环住。土司的后代,不能再住到衙门里去,这是土改的原则。土司的子女不应该分配房子,这可以说得过去,但高金莲应该有房子,高金莲这个丫环的成分是丫环,是高土司家的长工,应该享受胜利果实。后来,高金莲享受到分房分地的待遇,她在县城东街分到了一所旧房子,一家三口人就搬了进去。 现在,我站在小镇的街头。我只能是设想一个特殊的三口之家走进了小镇的东街,步履蹒跚,形色惆怅。我们也不需去设想当时天地的颜色,阳光明亮与否。但可以理解,这是高土司家历史上的又一次转折,一次无法回避的转折。我们设想着高峰和妹妹跟着高金莲走进了东街的那所老房子,走进了深深的巷子。一个统治了永胜八百年的堂堂土司家族,就这样由丫环高金莲带着,走进了深深的巷子。从此,记录着高土司家新的历史档案,将从这里一页页地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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