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反差
2022-01-20抒情散文阎扶
木匠低低的,有点胖,嘴角右上有颗痦子,神情看起来离世界远远的,沉迷于自己的天地。木匠一般都是这样,从小我就这样认为,他们在刨花之上降临,而后清扫刨花,走人。他们真是奇怪的一些人,我们离不开他们,他们却好像对此不屑一顾。只是这个木匠不太像那些……
木匠低低的,有点胖,嘴角右上有颗痦子,神情看起来离世界远远的,沉迷于自己的天地。木匠一般都是这样,从小我就这样认为,他们在刨花之上降临,而后清扫刨花,走人。他们真是奇怪的一些人,我们离不开他们,他们却好像对此不屑一顾。只是这个木匠不太像那些南蛮子,怎么不像呢?有点胖,还有点迟钝。
但他是个南蛮子,来我家给准备结婚的哥哥打家具了,每天早早就来,挑木头,刨木板,瞄线,钻眼,细细致致,不像我们北方人,粗粗糙糙的。他的迟钝只是表现在人情世故上,干起活来,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而且他非常勤快,中午吃过饭了,稍事坐坐,马上就走进那间临时的木匠房中,丁丁当当起来。有人来看家具打得怎么样了,你说你的,他干他的,不会停下手中的活儿。
这么一个认真的人,父亲当然满意了,因此对他提出的每晚要炒几个小菜、来点小酒的要求,也让母亲精心打点。这就像个南蛮子了,会享受,我们眼中的南蛮子都是这样,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我们都白活了,他们才是有滋有味的。看他喝不了几杯,脸上就微微泛红,话多起来,一些听不懂的词儿嘣出嘴来,听不懂,父亲就嗯嗯应承。他不会多喝,就那么几杯,滋滋下肚,很享受的样子。——这怎么算喝酒呢?每逢看他放下杯子,我想。我见过的我们那儿的喝酒场面,都是一饮而尽,还洒在桌子上,豪放得很。但木匠改变了我的喝酒印象,他的模样,至今我还记得清晰,昂起头来,滋啦一下,就下去了,喉节一上一下的,惬意极了。
“再来一点。”几杯之后,父亲再劝。劝酒在我们那儿是礼貌的表示。
木匠总的用手按住杯子,“够了,够了。”
几次之后,木匠不喝了,父亲也不再劝。
然后走人,把衣服夹在自行车后,木匠驶向他的家,临时搭建而成的家。
木匠的家在小桥边上,门前一条小河,草很长,水在草底流着,不大。把家建在那儿,木匠真是聪明极了,不管怎么,总有点家乡的味道吧。房子周围是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地,碧绿的菜叶浓郁郁的,包着心,或者打开。有些菜,我们虽然在菜市场上见过,买过,也吃过,却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
木匠的妻子常常站在地里,很利索地收拾着菜。木匠的妻子高高的,有点儿瘦,身材好看极了,皮肤白白的,真是南方水乡的好女人。她在地里择菜的时候,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从小桥上经过的行人,总会扭过脖子,仔细打量一番。
拨拉一小捆子,用水反复淘洗。她弯下腰来,像一张细长的弓。木匠的妻子,鲜艳多了。她有一只毛色泛黄的小狗,两只耳朵竖立着,在旁边撒着欢儿,前蹄还没落地,后蹄已经抬起,眼巴巴望着它的主人,木匠的妻子。
木匠的妻子并不与人来往,她独来独往,好像突然降临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像一个小孩子,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并不溶入。人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每晚会和木匠说些什么,她像一个影子一样,抓不住。她甚至对她的美丽都毫无感觉,她不知只为木匠开放的时候,别人也有幸目睹。可是木匠是个欣赏者吗?
有事没事,木匠的妻子,就带着她的小狗,在顺着小河的小路上溜哒。一望无际的麦子,窜高了,养花了,抽穗了,灌浆了,泛黄了,崩裂了,收割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序循环不止,她是否想起了她的故乡?想起了她的花样年华在开放,在流逝?
她和木匠真是奇怪的一对儿,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一人美丽一个普通,一个悠闲一个忙碌,一个浑身上下仿佛要滴了水来一个一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有人常常哀叹,白菜让猪啃了。可是木匠是吃干饭的人吗?他有一门精到的手艺,远近的人家,都来找他去家里打制家具。哎,木匠是个有本事的人呐,娶到这样的女人,除了手艺之处,他一定还有别的花招,他们当年一定有故事哪。
木匠怎么能不神秘呢,他为什么来到我们那儿,又怎么能够建个房子,住下来,只有极小数消息灵通的人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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