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余 弦
2022-01-20叙事散文马霁鸿
??琴声又响起来了。《紫竹调》的一只只滑润的音符,一悠一颤,从小提琴的弦索上轻轻弹起,展一展透明的翅膀,朝那嫩夭夭的篁林尖儿上掠去。驮载了太多音符的小鸟,终不堪重负,晃晃脑袋,抖抖羽翎,就有那圆了又圆的清露,一滴一滴滑下竹叶又弹上竹叶,清……
??琴声又响起来了。《紫竹调》的一只只滑润的音符,一悠一颤,从小提琴的弦索上轻轻弹起,展一展透明的翅膀,朝那嫩夭夭的篁林尖儿上掠去。驮载了太多音符的小鸟,终不堪重负,晃晃脑袋,抖抖羽翎,就有那圆了又圆的清露,一滴一滴滑下竹叶又弹上竹叶,清清泠泠,扑扑簌簌。
??拉琴的地方可没有一竿紫竹,或者翠竹。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丝儿柔风摇出一叶清幽。小城。公路边。小卖部。汽车轮子卷起的黄风,硬硬扫过,看到了拉琴人,喏,一秆芦苇瘦瘦侧立。“芦苇”身后,半幅山水端然入静。另外半幅,中气弱了点儿,被挤到货架后面去了,倒留下半个悬念,供人联想。前面的喇叭尖叫着远去,后面的引擎轰鸣还没跟上来,喧嚣的间隙中,琴声又亮出一段旋律,高音清丽明快,低音从容悠然。
??溪水潺潺,芳草萋萋,花蕊摇红。琴声抒写出《花儿与少年》,一颗颗音符蹦跳着离开共鸣箱,打个滚儿就变成了一架架蜻蜓,一只只蜜蜂。蜻蜓在涟漪与草尖上点来点去,蜜蜂在花蕊里钻进钻出。汲水的少女,摘一朵花儿斜簪鬓边,蜜蜂便与她一块儿对着溪流端详。蹓马的少年,撅一朵花儿缀在鞭梢,蜻蜓就将那花儿点成一股清风,渐闪渐远。
??一股杂牌的香水味儿,探路似的,拐进了小卖部。跟着颠进来几声嗲意盎然的“红嘴鸥”、“皮夹克”。取了口香糖酸茭汁什么的,他们遂靠在柜台上,撕去包装纸,拉开密封扣,便嚼,边喝,边听琴声再度响起。也就是听了那么一小阵,脚就痒起来,肩就扭起来,说声“没劲”,“不刺激”,就推推攘攘袅娜而去,晃荡而去。也是的,他们要忙着去“蹦迪”,忙着去“镭射”,忙着去包厢雅座上声嘶力竭地“游戏人生”,时间不宽呐。
??琴声翻转清越,流畅中滑落几丝细细的冷冽。哦,《走西口》,此时已“走”了半程:蹚过了十二道河,爬过了十二架坡,一头汗水,满身黄尘,该歇歇啦。不能歇呢,歇下来就到不了那个店,可别让漫漫旅途撂在荒野呵。前方欲雪,勒一勒行囊,紧一紧步子,又到上坡路了哪。
??家中虽没什么人去走西口,一副重轭却正需要弓腰,正需要奋蹄。花名册上取来的薪水,只有那么几滴,匀了再匀也难将家中的焦渴洇湿。一双儿女次第来信,课本的定价又翻番了,学校的饭价又涨潮了。老父的一杯烧酒,喝了一半就折回到酒瓶中,咂咂嘴巴,笑笑说,这酒量怎么就变成了蚊子唱戏,小里小气。于是,你脚步更勤了,话语更少了。惟有琴声不变调,不喑哑。有人说你用此招徕顾客。有人说你黄连水润嗓唱山歌,苦中寻乐。
??那墙上的山水活起来了吗?柳丝垂钓帆影,斜阳浅照长亭。两个瘦长人影,从野渡边摇曳过来,过了柳堤,过了长亭,踏进茵茵草毯便隐没了去向。眨眨眼,再眨眨眼,却见那草丛中婆婆娑娑升起一对素蝶,面对面扇扇翅膀,肩靠肩嗅嗅草香,高高低低轮番升降一回,又相偕着朝那草深处翩然而去。
??“可惜了,这支《梁祝》!可惜了,这般弓法!如此妙曲,只应细细修了边幅,在音乐厅里享受呵。我这过路人偷听着两拍都于心不忍!”
??嘿,小城这样厅那样厅倒也不少,唯独没有音乐厅哩。就是摆个音乐厅,又有几人耐住了烦躁捺下了骚动去赏光呢。舞厅倒是问过的,“润弦”也可观得很,可那里只需要振动,只需要刺激,只需要轰轰隆隆,只需要痛快淋漓,细声悠气的小提琴,磨断了弦也难挣扎出一丝半缕亮色的。轻言软语一位画楼闺秀,怎么好让她到闹闹嚷嚷的十字街头去吆喝五大郎的烧饼呢?不期望“润弦”来润弦了。润得弦儿清亮委婉的,只有松香,只有慧心,只有雨后幽谷般的空灵情怀。
??雨后幽谷,清清粼粼传出《小河淌水》。月浴波心,珠圆玉润。前面有顽岩,前面有跌坎,前面有弯道。而一弓碧泉,却又时时将那顽岩浸濡着,将那跌坎噙漱着,将那弯道抚捋着,百里千里的历程,也变得流畅如绸了。还不够么?
??余弦真是那样“余”么?几人拥有这醉呵琴韵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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