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女人史：小脚和高跟鞋

女人史：
　小脚和高根鞋
　　　●窦宪君 　　穿上高跟鞋，便会想到姥姥的小脚。姥姥每次来家住，洗脚总是遮遮掩掩的，或是躲到角落里，或是等大家睡了，才一个人蟋蟋碎碎地洗。我那时好奇，单等着姥姥睡着了，偷摸地去掀她的被子。没想到，睡着的姥姥是穿着袜子的，终究看不见脚到底是个啥样子。 　　终于忍不住，央求姥姥脱了袜子看个究竟。 　　“去，去，去，嘛看头。”姥姥听了，突然就变了性子，急急地轰我们走。这个样子的姥姥是少见的。 我们吐着舌头跑到一边去。 　　姥姥的鞋子全是自己做，市面上买不到。鞋子大多是用黑大绒布做鞋面儿，鞋底儿是糊制的，麻绳纳的，姥姥的针线活儿好，做得细致板整。鞋子后粗前尖， 比个拳头大不了多少。姥姥闲着的时候，就做鞋，好多鞋直到老人家去世，好像也没有上过脚。可是，姥姥对做鞋仿佛情有独衷，包括她看那些鞋子的目光也是不同的。那小小的鞋子里，仿佛装着很多秘密，那些秘密不为人知。 　　姥姥走路小心，从来都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走不稳时就走两步退一步，赶上刮风下雨，步子急一些，迈得细碎、飘忽，瞅着发晕。儿孙们聚堆儿，在姥姥身边盘旋，弄得姥姥紧张，眼睛不够使唤，身体转着圈，要不就抓牢一个不撒手。我们哪，不管不顾地，依然玩得疯，弄得姥姥前仰后颌，惊慌失措。 　　我那时淘气，偷出姥姥的鞋，出去招摇。光穿就费了好大的劲儿。脚不能完全伸进去，脚后跟在外面晾着。伸进去的脚掌还在鞋壳里窝着，不能平放，得立着，就跟踩在火上似的，就别说走了，顶多在鞋里呆上喘口粗气的功夫。 　　很想问姥姥个究竟，看着姥姥的脸色，摆明这是一个不能碰的问题，就住了嘴。 　　母亲说，她小时候也缠足，裹的时候疼得眼泪直流，出去玩儿就偷摸地放开。回来时，姥姥会吆吓着再缠回去，还要不停地唠叨，脚大了嫁不出去的，剩家里咋办哪。母亲没有剩在家里，脚没有缠成就赶上新社会。 　　小脚女人一下子成了陈年旧事，亲历的女人们随着时间的漫延，跟着那个时代走远了。姥姥也走了，和小脚女人的故事一起去了另外的世界。 　　女人们变了，积极地参与到寻常生活的各个领域，表现得能干，坚韧，笑声爽朗，因为角色的变化容颜上也有了金属的光泽。
男人们得多几个心眼琢磨女人了，有了老虎下山的恐慌。英雄气短的时候，便会露出无限的惆怅，感念起旧时女子的温婉，娴淑来。他们向往香粉佳人细着步子，走快一点就会气喘的样子，想让她们厉害都是断断不敢的。而他们自己则会一袭长衫，倒背着手，气宇轩昂地踱着步子，气匀的时候，等着。气不匀，会唬着一张脸吓人。女人们哪，赶上来，要陪着笑脸，仗着人家的脸色，小跑几步，跑不快，不敢有闪失的，不然就只有上吊的份儿，女人们的力气就到此为止了。这个样子的女人男人们哪有不滋润的理儿，哪有不安心的理儿。 　　姥姥就是那种蔫声细语的女人，走路贴着边儿，一丝风也带不起来，活脱脱一个旧时女子的模本。赶上和姥姥一起走，常常要耐着一份心。后来有了穿高跟鞋的经验，和姥姥走路就不嫌她慢了，时光有了倒流的感觉。姥姥打量着我的脚说，你们这才是找罪受哪。 　　受罪倒不觉得，打小长过来，早就动着高跟鞋的心思。好象女人天生就是喜欢形式上的修饰，乐得扮演戏剧的角色。这多少含有自虐的味道，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高跟鞋穿在脚上的时候，仰着头挺着胸走路，那高出来的高度当真有了对这个世界俯瞰的味道。 　　想一想哪，好象男人们已经抬着眼睛看女人了，说话小心了也小声了，开始改在女人身后亦步亦趋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哪，只是这一转，转了几千年，着实不容易。 　　当然，这应该不是高跟鞋的功劳。一直以来，男人和女人，男人在台上，女人在台下，演的看的，分的清楚，等着男女同台竞技，新的事物慢慢地被接受的同时，空气里竟多了些呛人的火药味儿，眉目之间仿佛也夹枪带棒的，出现了针锋相对、剑拔驽张的阵势。 　　最先出局的又是女人了。女人捧起来的姿态突然降下来，眉毛顺下来，倦气浮起来，妩媚飞起来，惯有的性别意识像地气， 又自自然然地冒出来了，风里凭白地飘出来温柔而暖昧的气息。 　　高跟鞋粉墨登场了，它衬出女人们的纤腰细腿，走起路来仿佛风摆杨柳。女人们声音也复归到莺声燕语，且描眉画唇涂胭脂，笑也婉转，一时间街头风景琳琅，万象争春，花红柳绿，好不热闹。
男人的眉心舒展了，发现穿上高跟鞋的女人们像极了旧时代的小脚女人。女人复回到风景时代，一江春水向东流，男人悠哉游哉地隔岸观火，其乐融融。 　　变来变去的女人们突然有点让男人摸不着方向了。他们已经习惯搭个伴走路，喜欢一双手的温度，向往相携相惜，相濡以沫，女人们穿上高根鞋，风姿绰约，好看是好看了，可是好性子的男人不多见。等一次，等两次，差不多到第三次的时候，男人就皱着眉头先走了。 　　女人们停下来，瞅着人家的背影椤椤神儿，随着便是不屑。男人走去了哪里，女人想知道，也就是想想而已。她们拐个弯就进了美容院。纹眉、隆鼻、去皱，不惜功夫带回一张画一样的脸。 　　男人们跷着二郎腿欣赏女人吃苦受罪的结果，呵呵地笑，笑得阴险，这回不用怕了，女人解放的日子还远着哪。如此还不够，还要一脸的无辜，背地里到处去说，可怎么办，满大街看不到一个真女人了。 　　女人们美了，彼也是风景，此也是风景，却太多辛苦的脸。踩着高跷的女人们暗地里咧着嘴，咬着牙，挺胸抬头地享受着自找的痛，风光无限地往来于尘世之间。呵呵，现在的女人们爱美，是讲不出道理的。林黛玉的病态美让多少男人消魂失魄，维纳斯的断臂美成了审美的主流，世界仿佛就是颠倒着，扭曲着才好看，谁在主宰着这个世界哪。 　　闲时逛商场，高跟鞋瞅着好看，像小时候姥姥的小鞋，盯上便爱不释手。试着套在脚上，在镜子里走一圈，便舍不得脱下了。如此穿街走巷，累极的时候，坐在大街揉脚，发誓再不穿它，就近买双便鞋套上，拎着高跟鞋再逛。 　　扔是断断不能的，一是花钱买的，二来脚不疼了还要穿。爱美之心从来不长记性，四平八稳的软底布鞋虽然会带着我，拥有一张闲逸的脸看山看水看云，云是飘着的，女人喜欢飘起来的感觉，像风过草原。可是，云在天上，男人喜欢低着头走路，女人急着占领男人的眼睛。 　　男人明白了，女人的糊涂账太多，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于是，忙着的男人可以干好多事儿，改变世界的同时， 也捎带着改变一下女人的命运，女人们哭或者笑都会使这个世界无比地精彩。男人高高兴兴地走四方，穿上高跟鞋的女人撵不上人家，就由着性子自己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