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乡村唢呐手

　　　　　　　　　　　　　乡村唢呐手
　　　　　　　　　　　　　　许文舟
　　鼓起的腮帮，象口含金属的圆球，更加突现皮肤上的阳光色泽。瞪圆的双眼，透露出唢呐手深沉的爱恋。他们踏着夜色进来，简单的唢呐插在三个人的嘴上，凑出了动人的音乐，烈性的音符通过唢呐手的演凑，变得一下就占据了客人的心。他们目不斜视，锈迹斑斑唢呐被晃荡得近呼滑稽。 　　他们一般都是三人一伙，或者更多。但三个是不能少的，一个吹唢呐，一个吹大号，一个吹大铜。唢呐是主角，是所有调子的吹凑乐器，大号也叫号歌，在开始与结束时吹凑，吹得少的应该是大铜，一般是在客事的起始部份。三人中个个能操各种乐器，不像新春音乐会上的那些乐师，吹号的拉小提琴的谁也不会弄谁的乐器，有的甚至一辈子都在一种乐器上演奏着。在滇西的乡村，唢呐是所有红白喜事必不可少的乡村音乐，不管你的家境如何贫穷，也不论你的家境多么殷实，不管是老人的仙逝，还是欢乐的嫁娶，没有到齐的客人，却没有不到的唢呐手。他们在松针编织的青棚里一坐，音乐就起，没有指挥，靠的是一个会心的眼神。 　　唢呐一度在乡村绝迹。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那时只许唱革命歌曲，唢呐是次产阶级的东西，谁吹谁就会受到批判，即便要你吹，也只能吹凑革命的歌曲，比如《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走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唢呐因此少了它特有的婉啭与明丽，少了深刻的内蕴与意境。金属质地的音符符合表述乡间最美的旋律，回映乡村一颗颗朴实的心灵最原始的呼唤。形势的阴霾弥漫在唢呐手的心灵，他们只好收藏起心爱的唢呐，把它们变成一件密藏的宝，装在自己的枕边，每天晚上用手抚摸那发凉的铜质器件，嘴鼓起来又闭下去，心鼓起来就被一种深深的畏惧熄灭。唢呐手回到土地上，用握唢呐的双手握起了锄头，唢呐在被油烟涮了无数遍的墙壁成了一个符号，蒙上一个特定的时期的尘灰。 　　后来，乡间的唢呐又响起来。象滇西山坡上的青草一样，生命力极强。生与死，是人生中两件顶天的大事了。在这其间，没有唢呐穿插其中绝对不行，滇西人连可少食一头猪，也要把那些混迹于民间的唢呐手请到家里，奉为上宾，请他们为自己的大事操持着一份激情。大悲大喜，至诚真挚，人们在这两件大事上都表现得漓淋尽致。专为这两件顶天大事吹曲子的唢呐手，确切地说，是一种欢乐或悲伤的源头。婚礼上，不论是《洞房花烛夜》还是《小贺喜》，都会让欢愉的心喜上加喜，而在丧事上，《哭别曲》只须要一小段，所有的人都为泪流满面。作为乡间正宗的乡村音乐，最功利的作用也就是这些，不谙乐曲的老农民也听得懂这种只适合乡间种植的曲子，以至一千年之后，还会有知音的听者在握着锄头的时候，想起一段是旧了些的往事。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不仅物质生活丰富了，精神文明的工程也启动了。可惜，由于文化的差异，乡间那些与玉米为伴的老农，不可能坐到维也纳音乐大厅，当然也听不懂阳春白雪的音乐，他们喜欢在一杯小老白酒面前微醉，面色潮红地听着从远村传来的唢呐声，暗自猜度着是谁家婚嫁还是其他什么事。他们也会情不自禁地哼哼其中一两节调门，就哼《小过山》吧，那是他们结婚的时候父亲请来的唢呐手吹送的，当年他们把如花似玉的小女人弄到手的时候他们就恨不得马上翻过那座高高的山岗，回到早已备下的绣花枕头上，《小过山》在密密白森林间象出在八月的菌子，他们的心也开始发起情潮的洪水。现在，他们老了，坐在村子外面的路边，看着对门大山上细细的山路，回忆他们一生中一些与唢呐密不可分的事情。 　　改革开放后的乡村，也偿到了好政策的甜头。一些专业的唢呐手应运而生，他们从具细的生产劳动中脱离出来，成了专业的唢呐手。因为这时的乡村，大到婚娶白事，小到添一头牛添一头猪都得庆贺一下，这一庆贺又都交给唢呐代言。那些把唢呐藏在枕边的人，又重操旧业，复习起已有些忘记的唢呐曲，他们大都不识谱，更不懂五线谱，他们的调子全部靠死记硬背，只是他们不笨，跟着师傅听一遍，他们就会记下来，并成为他们谋生的手段。于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唢呐手吹喜曲，吹丧曲。从人生的这一头，一直吹到人生的那一头。一天天谐为花红柳绿的场景，一天天尽是鬼邪的事。有些唢呐手的唢呐吹得天塌地陷，把自己也吹成了一个神人，成了名人，是许多要办事的人请也难请到的大师傅，大师傅当然也收陡弟，那陡弟麻还得从为唢呐添些香油等小事做起。 　　今年春天，我从城里赶回老家，一个表弟结婚。结婚的吉日一定，舅父就赶忙请好唢呐手，唯恐请不到一样。娶亲的前三天就请人搭好彩棚。并在结婚正喜之日前一天晚上，让人把唢呐手请到家里，这时还不能吹凑的，唢呐手只能养精蓄锐，等着时晨的到来。正喜之日，新郎在一个陪郎的陪伴下， 踩着唢呐吹奏起的“龙上天”乐曲，一桌一桌地给客人们敬酒、敬莱，而这敬法要跪着双手托盘把酒、莱（只一盘或一碗 茶）一一敬上。出菜时，也是唢呐手吹一曲，出一种菜，出完八曲，出完八大碗荤菜。如果不听唢呐手的曲子随意乱出菜，那么唢呐手就会生气，有的甚至不高兴地走人。即使有多个理由认定唢呐手的不成，也都将是主人的不是。迎亲时，有的地方新郎不去，迎亲的陪郎、陪女在媒人率领下，在唢呐声中去迎亲。到了女方家门口唢呐手要用力高声吹奏“蜜蜂过江”、“大摆队伍”、“迎亲调”等内容欢快、热烈的乐曲6次，女方家才由几位年长的男女亲戚数人出来招呼迎新的人进门。 　　 唢呐手生活在乡间，没有一年四季的活，他们照吹不误，因为，乡下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过起来，每天都有值得开心的事让他们吹凑上一场。城里一些有钱的人家，红白喜事也都托人请来一两场唢呐手，在流行歌曲充塞的大街，让唢呐张开嗓门地吹着。更多的唢呐手在乡下，在农业的身边，因为那里伺候庄稼的人才是唢呐最真诚的听众。


　　 （许文舟 云南省作协会员 通联：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邮编 675900身份证号533522641020085 电话 0883-42133154218994宅13988334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