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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征文]支柱

2022-01-20抒情散文wwmi06
支柱“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这句话不知是那位伟人的方略名言,可使我记住这句话的人,不是哪位圣哲或伟人,而是山沟沟里头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山寨老师,他姓陈,名炳华。 1978年10月寒冷的一天,我正读初二,因打算子承父业地在山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
           支柱   “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这句话不知是那位伟人的方略名言,可使我记住这句话的人,不是哪位圣哲或伟人,而是山沟沟里头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山寨老师,他姓陈,名炳华。   1978年10月寒冷的一天,我正读初二,因打算子承父业地在山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没而归。”然后动物似的积存子嗣,为人类作出点本能的贡献,为山寨添续人口。就为这么简单的事,我便毫不迟疑地卷上铺盖行李,翻山越岭地回到了木楞房里去了,计划和学校告别,和进步、文明告别,一代又一代地愚昧下去。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一阵阵的难受、懊悔和沮丧,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实在低得可怜,还比不上那些在地上爬行的小虫和蝼蚁呢?汗颜得想像别人经常说的那样,有个地洞钻进去就好了。   回到木楞房不出一个星期,那位姓陈的已近中年,头发花白的山寨初中教师,便一面打听,一面问路,翻山越岭,过箐趟坎地从同样是处在山沟里的乡镇初级中学,爬到我和父亲居住的深山沟里,劝我再读几年书。“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那句话就是他来到我家木楞房火塘边讲的话。就是因为那句话,我又奋斗了四年,终于摆脱了群山的束缚,成了城里人。不用说,我是被陈老师那句平平凡凡的“人活着要有点精神的。”话语所打动的,如果没有这句话,我可能至今仍然在山寨里搞破坏自然的勾当。即使不可能儿女成行了,可也少不了一两个孩子。为了他们的生计,为了供养他们肯定不得要“横眉冷对,俯首甘为。”与天斗,与自然,与山箐斗。看来有时候一个人活得挺单纯的,只为一个人活着,或者只为一句话活着,抑或只是为一个夙愿活着……   正因为这句话,我内心中不安份的东西,被那位我一直顶礼膜拜的陈老师所激活。听完了陈老师的话,我在火塘里的子母灰(火塘长年烧火留下的火灰,温度高而温和。)里,埋了一大窝洋芋,并烤了一小瓦罐浓浓的饼饼茶,我们师徒俩一阵三吹三打,填饱了肚皮,就着火塘靠了一宵,第二天就跟着陈老师回到了学校。自从陈老师把我领回学校起,那句无头无脑的“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话,就在我心灵深处发芽、生根、开花、结果。再后来看了有关红军长征和解放战争的一些书籍,居然对毛泽东他老人家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仅因为他的伟略胸韬,关键在于他也只不过是生长在像我出生的山箐箐里头,也是放牛娃的身世,居然成了为天下所有人敬仰的伟人。正因为如此,心里才暗暗下决心: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当个毛泽东第二。当然在言行上是不敢有什么表露的,只默默地在暗地里使劲。也许是自己内心中的原动力使然,后来就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的行政管理专业,有点朝着那方面发展的迹象。   心里有了那种“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以后,就非常期望同学们或者老师委以我重任,结果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走出大学的门,竟然连个小组长这样的芝麻大的官,都没有莅临到我的头上。更不幸的是,我从那座城市走出那所大学的校门, 便被稀里糊涂地分配到陈老师所任教的学校, 这就是我曾经“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山寨母校。想到从此以后,和陈老师一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煎熬自己的那顶黑发,便悲从内心深处往上涌。看着陈老师那顶不再花白,已经纯白的白发,我不知他当时怎么用那句“人活着要有点精神”的话来教育我的。其实天下的人都是这样,只善于教育别人,而对自己都宽宏大量,一个个都是宰相大度。但对别人有的只是小肚鸡肠,羊肠弯肚,小心眼得比针尖不细,这是人类的可悲,也是人类的恶瘤。   后来跟陈老师处了一段时间,才明白陈老师的精神,就是他那一批批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的学生。我本来不是学教育的,我应该站在礼堂或者会议厅里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而如今却只能跟这些还不谙世事的娃娃们整天混在一起,你想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就这样,刚到学校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低落到了冰点。觉得自己就这么完蛋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宏才大略,自己的雄心大志就这样付诸东流水了,这和我初二辍学回家有什么两回事,我的心被搅得生痛生痛,情绪在零度以下结成了冰块。   我痛心疾首地每天上课下课,有时候心情不好,还将情绪发泄在那些我无辜的学生身上。一个失望的人是非常可怕的,那一段时间我精神萎靡不振,样子一定是那种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洋芋状。最要命的是我还不知不觉地迷上了酗酒,每天晚上我都把自己交给酒,都在昏昏噩噩中虚度宝贵的年华。刚开始的时候,醉了便悄无声息地睡大觉。但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喝醉了就情不自禁地大唱大哭大闹,校园里充满了那种只有酒疯子才能发出的竭斯底里的嗥叫声,这嗥叫声划破山寨寂静的夜空。校长不得不找我了,先是好言相劝,后来还隐隐有了一种强硬的东西掺杂其间。我也知道我这样下去非废了不可,可就是刚停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就在我不能自己的时候,那是天边燃着火烧云的黄昏,一位白发老头闪进了我办公室兼卧室的宿舍里。那是一种威严的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们师徒俩谁也不愿先开口,或许这是积怨已久的沉默。半个小时过去了,好几次,我想开口,但一看到陈老师那顶白发,我又开不了口。毕竟他是我人生的导师,没有他我连今天这种日子都无法过到,所以我对陈老师说是无言以对。总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塞住似的,我一生人的痛苦都好像集中在这半个小时之中了。那顶霜染的白发,在我这凌乱的宿舍里,显出“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醒目来,是那样鲜明,那样独具一格。我膝盖骨那儿极软,我终于坐到了床上,没有下跪,我好想跪在陈老师面前,求他饶恕我,不要这样折磨我了。不是有伟大的教育总结出来,对人的惩罚不是肉体上体罚,而是在心灵上不理采他。我不知道陈老师是不是采用这种方法来心惩我。我只好任凭沉默,在用力地撕咬我那颗创伤的心。   脑子早已停顿了,不再运行,仿佛秋天爽朗的天幕,不挂一丝云一样,赤裸着我的灵魂。突然我的陈老师站起来,那威严的样子,就如我很多次想象站在主席台上:“指点江山”的样子。“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这声音是吼出来的,像是跟随岩浆迸发出来似的。从前的“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话语是春风拂煦,让心田漾起无数波痕。而这次的“人活着是要点精神的。”是一石冲天,潮水从内心深处往外翻滚,震撼着全身。这话说完,陈老师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这间简陋的凌乱的卧室。陈老师那气度,的确像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雄壮豪杰样,我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在陈老师走出宿舍好长时间才醒悟过来,才知道陈老师已经走了。从那以后我非常害怕见到陈老师,只要陈老师从那头过来,我都头皮有点发麻。后来自己才真实地体会到,那是对陈老师的敬畏。   每当拎出酒瓶,准备过把瘾时,陈老师那威严的声音和目光,便透过窗子的缝隙警告和监视着我,我拎酒瓶的手就会情不自禁地从酒瓶上滑落下来。在一个学校空荡荡的周末,我用包装袋编织的背箩,将那些所有的沾了一点酒边的瓶瓶罐罐一古脑儿地甩到了箐沟底下,完全彻底地与酒永别了!我的内心又开始空荡起来,精神在空旷的野地里晃荡着,如同孤魂野鬼。有一天,我在无聊地看着一本古龙的武打小说,陈老师托学生给我提来一大兜沉甸甸的东西,放在一个已经非常陈旧的人造革提包里,我以为不知陈老师什么时候发善心,给我送一袋好吃的东西。可陈老师的小气那是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认可的,有调皮的学生给陈老师取一个“乞乞科夫”的绰号。那是因为有一次陈老师打篮球时,因为穿了一双皮鞋,突然之间没时间换鞋子,陈老师又可惜他那双穿了七八年的皮鞋,硬是光着双脚打了一场球。陈老师平时的节俭是出了名的,在供应一斤肉、四两油的年代里,陈老师将一斤肉分成月大31薄片,月小30薄片。四两油,也经过陈老师用化学实验室里的滴管测过,在60到65滴之间,这样每顿或每次只能用三五滴油,就是这样一个吝啬鬼会给我送什么东西呢?   好奇心的驱使,我还是打开了那个旧人造革皮包。那是一摞精心保存下来的书信,外边还包了好几层塑料袋,层层揭开,那些信件明显在烙印着不同时代的气息。我仔细地一封封翻看着,有一封很眼熟,是自己大学时给陈老师的信。我不敢正视那充满雄心壮志的信,难道仅仅只是分工不如意,就这样毁灭下去吗?   我一面看那些信,脸颊在发烫。这就是陈老师的精神避难所,他几十年来所有的精神寄托便是这些,他的所谓:“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就源于此,我突然感到全身心都沉重起来。我想到我的事业,想到那些渴求知识,翻山越岭上学的孩子们,同时想起了陈老师和我在火塘边煨茶烤洋芋的情景……   那天晚上我终于品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我将自己的成长过程重新细细地梳理了一遍。我能有今天,能有酒醉,是陈老师翻山越岭到火塘边将我领回学校的结果。是的,人活着是要有点精神的,不管干什么,如果丧失了精神,那活着也就等于自戕了,成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是多么可悲的人生啊!   山寨的夜格外宁静,看完陈老师的给我的那些信,我才明白这可是陈老师的全部的精神寄托。虽经过一夜失眠的折腾,我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地踏着校园里的小径,向着教学楼迈进,我又找回了我过去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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