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2022-01-2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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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立春之后，雪就会慢慢消逝，它先变得松散，而后，躯干斜斜歪歪有气无力靠在树干之上，最后一点点消瘦，一点点从我的视野里消逝。但愿雪会把冠状病毒一起带走，走得越远越好。（祈福祖国，）祈福每一个人。
小城西面的植物园围墙外面有很多松树，雪片像羽毛一样依附在松树枝上。我感觉附近有只大鸟正扇动着翅膀盘旋在半空中。植物园红色的围墙显然是这里的一道红色的风景线，墙头高高低低打着波浪线，若一条飞龙在雪地里飞舞。雪停了，四周静悄悄的。突然间我想听沙枣鸟的叫声，可是一场大雪之后树枝都被雪压得走了样儿，树枝上的鸟窝大概遭到了无情的破坏。我站在雪地里望着松树，怕它们坚持不住倒在雪地里。西北风那里去了，它不来也好，省得带着新型冠状病毒到处跑，我害怕它闹出太大的动静。
院墙里面那些树枝如一张网拦住了雪片，拦住了雪味儿里那放荡不羁的野味儿。我望向林子深处，极力辨别着那些色彩属于野味。可满眼都是熟悉的景象，雪悠闲自在攀着树枝，很黏人的那种感觉，似乎它很乐意落在植物园里那些名贵的植物上。
我的思绪似乎也染上了雪的味道，特定时期就会依附在一些事情上。昨天，我爱人所在的医院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治愈了一位确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爱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她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回家了，想她的时候我会一遍遍翻查医院微信公众号，希望能够看到医院的工作进展。今天是阳历二月十四日，是西方人才过的情人节。我的情感和雪不同，有时会把热情挥洒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含而不露地护万众情感之短。
沿着红色的围墙往西走一里多路之后，我就来到植物园院的入口。红色的墙头上面雕刻着一条大龙，灰色的水泥龙张着大嘴，吐着火一样的舌头。植物园里的九龙壁上面还有十八条彩龙，一样吐着火舌，那些龙是陶瓷做的，但愿它们一起形成合理，驱走新型冠状病毒，力保这里人人平安。
（二）
植物园入口有一排平房，仿古雕窗上挂着冰凌。红色的房门紧闭着，冬天这里是不住人的，可我似乎听到从屋里飘出咚巴拉的声音。盛夏时节，这里有几家民族特色风味小吃，时不时会从里面传出民族音乐来，时间长了，民族音乐就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线。最靠近植物园大门的那个小卖铺，老板是一位哈萨克姑娘，名字很叫作古丽，古丽在哈萨克语里是花儿的意思。我是这里的常客，不买东西也常来听她弹咚巴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丽的小卖铺里有哈萨克酸奶子，与市面上卖的那个西域春品牌酸奶味道不太一样。哈萨克酸奶油脂成分要更多一些，含在嘴里的时候，一股清甜悠然而出，久久还不肯散去，我就喜欢哈萨克酸奶的家常味儿。在我定居的小城里，哈萨克酸奶不好买得上。去年夏天我自驾去了伊犁，在独库公路的百里画廊小华山景点见到了哈萨克酸奶。那天我一口气爬上了四百米高的小华山，在山顶上看见有一位哈萨克大娘在卖酸奶。当时我还在想，为什么非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把哈萨克酸奶背到山上面卖呢？
古丽的小卖铺里有一种小瓶装的马奶子，喝多了会上头。每次我买完马奶子临走的时候，古丽都会用不怎么娴熟的汉语叮嘱道，马奶子拿回到家里面再喝，路上不要喝，喝多了会醉人的。古丽一边说一边用手扶着额头，做出喝醉的样子来。然后东倒西歪，两只手在面前挥舞着像开晕一般。古丽知道我是开车来的，她一次次对我宣教马奶子的威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可知道，她弹得咚巴拉才更让我很陶醉的。
（三）
植物园门前有一个狮子张着大嘴，它嘴里含着一个石球，不得不张着嘴。
我却把石球想象为一粒糖丸，不但甜而且可以抵御流行病。在我很小的时候，家境贫寒，一年到头嘴里面素然无味。只要一听说医务室发糖丸了，我就抿一下嘴唇，舔湿嘴唇做好接纳糖丸的准备。
医务室张阿姨很会眼馋我们，她知道我们小朋友为了吃糖丸都等了好些时日，发糖丸的时候，她刻意找来家里的簸箕，把糖丸放在里面散开来。糖丸是白色的，在簸箕里面铺了一层又层糖，看着十分诱人。当快轮到给我发糖丸的时候，我的口水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糖丸入口之后，在嘴里翻了几个滚儿，越滚越小，越小就越苦，不大一会儿就没了嚼劲。这时候我还不甘心，把糖丸吐在手上看来看去，竟然研究不出所以然。想把它随手扔掉。张阿姨看到了，说，你必须把糖丸吃完，不许剩下。我赶紧把糖丸放进嘴里，糖丸最后就消失在我记忆含混的蜜汁般的回忆里，很快就化没了。
我望着石狮嘴里含着的石球，它长年累月都是那样大小，是甜的还是苦的？如果我还小，我一定会去舔那个石球的，这样的事儿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发生。我舔过我家的桌椅板凳，它们带着木削的味儿，如一根柳枝上的青皮，有点微甜，它们是一类，不过把柳枝的白色的枝条抽出来之后，那完整的青皮可以用来做响器。小时候，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我都会来到柳树下制作响器。响器制作好了之后，就会在弟弟妹妹跟前吹奏一番。
我现在自然不会去舔石狮嘴里的石球，石球幸好不如糖丸那么甜，它们不会招惹小朋友；石球也不会如糖丸化开之后那般苦的，不会让石狮太过于煎熬。石球不像糖丸那还会像什么呢？
（四）
百度上说，狮子传入中国以后，就受到皇家的青睐，作为皇家御兽，形成了龙上狮下的传统。可是古今多少事，尽在深宫不言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被狮子看在眼里。为了让它们保守秘密，就在其嘴里放入一颗石球，让其看得说不得。所以在许多皇家石雕之中，不止是石狮，还有龙，嘴中也都有颗石珠，用来避免它们泄露秘密。
石狮含着的石球像不像我一肚子的家长里短呢？我看一半像一半不像。石球含在石狮嘴里面来回翻滚打磨，它越来越圆滑了。就如我对孩子的那些忠告，反反复复酝酿，好让语言圆滑一点，再圆滑一点，势必去除那些唠叨的锋芒，那些锋芒看似很有说服力，其实会事与愿违的。等我把语言组织打磨就绪，接下来就想一吐为快。石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那样一吐为快的，它永远都吐不出嘴里的石球，石匠们为何非要精心策划这样一个结局呢？
我喜欢去捡石头，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戈壁滩，地表浅层有一种玉石，学名叫做金丝玉。质地相对较好，硬度只比和田玉小一点点，很适合雕琢。加之有着丰富的色彩，在石匠们的巧雕之下，一个个作品都自带光芒。有的像观音，有的像关公，还有的像貔貅等等。二十多年来，在新疆北疆地区形成了以金丝玉为首的玉石文化产业链，大街小巷处处可以见到玉石加工的作坊。
每次我去戈壁荒漠捡到质地不错的金丝玉，都会拿到玉石加工店向胡师傅讨教一番。胡师傅三十多岁，来新疆八年了，他靠着精湛的手艺生活，这些年也练就了鉴定玉石的好眼力。见到我拿着玉石找上门来，胡师傅会放下手中的活儿，笑呵呵给我打一个招呼。然后他接过我的石头拿在手中掂量一下，这是在测玉石的比重呢。随后他给我讲解石头的外形如何适合雕把件，如何适合雕吊坠。在往细里说，就如何利用石头自然纹理走向以及俏色，来设计十二属相里面的具体动物，或者就是佛教故事里的那些神通广大的人物。
我很佩服胡师傅的口才，他很会察颜观色，很会想着法子让我开心。毕竟到戈壁滩捡石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儿，有时得在那里住上一个多礼拜，没有大的收获有一点小小的收获也是一种安慰。胡师傅善解人意，一个人在玉石圈子里拼打，容易吗？练就一副好口才也成为他掌握玉石雕刻手艺之外，另一个不可或缺的谋生的技能。
我喜欢听胡师傅津津乐道谈论金丝玉，渐渐地我们就成为了石友。胡师傅一门心思专研石艺，这也给他带来莫大的欣喜。有时候我会遇见他拿着一件作品端详好一阵，然后嘴角处慢慢升起笑意来。当雕刻成为一种职业，自然会与经济效益挂钩，但是，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是手艺人的天性。
当石匠几经琢磨，把一块大理石雕刻成活灵活现的石狮，他们一定会像胡师傅那样开心的。发现美的喜悦那是不可替代的，雕琢玉石就是发现美的过程，讲究镂空与补救，和谐与完美。小城里那些雕工好的师傅大多去过扬州和苏州，他们在那里学习到很多雕刻方面的思想延伸和技艺再造。胡师傅每年会把店门关上半个月，去扬州和苏州学习。常年不断的追求和摸索，他在我们这个小城里已经小有名气，生意相对红火。他去年还设计了自己的印章，要给自己的每一件作品贴上标签。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正在往雕刻名家的方向努力着。
年前我看到过胡师傅的一件作品，那是一个完整的金丝玉项链，一环扣一环，其中没有一个断点。我问胡师傅，这是怎么雕刻成的，他说，先在一大块玉石上用铅笔划好每一个环，然后一个环一个环解套出来。当时我想到了植物园门前的石狮，就问，石狮嘴里的石球是如何放进去的呢？胡师傅说，先把狮子的舌头和牙齿以及嘴里的圆球用铅笔画出轮廓，将多余的地方一点点去掉。我说，这可是一个慢工，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胡师傅说，干他们这一行的都失过手，有一次他在雕一个大型摆件“二龙戏珠”的时候，眼看就要完工了，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他手一抖，将那龙嘴里的石球给剔了出来，差不多损失了一辆小轿车的钱吧。胡师傅捂着心口无不遗憾地接着说，在嘴中雕刻石球技术要求很高，动作要非常轻柔，等到不成型的石球与石狮分离后，再小心翼翼地打磨，直到圆滑了为止。
（五）
相比之前百度上说的石狮嘴含上一颗石珠，就是避免它们泄露秘密的说法，我更喜欢民间那个传说。
相传，古时妖怪众多，为祸苍生，一男子下定决心，前去求仙学艺为保天下安定。在他经历重重磨难之后，神仙送给他一颗宝石，只要含在嘴中，便可变身为狮，用来震慑妖物。可是好景不长，男子死后，妖怪重返人间。这时有人提出，把石头雕刻成狮子的样子，再将宝珠放入石狮嘴中，用来模仿男子，果然群妖再次退避，而石狮含珠的传统也就这样被流传下来。
不过，我现在看到石狮把石球含在嘴里面慢慢盘着，那石球就跟莲花寺里的僧人撵在手上的佛珠，不知道石狮会不会像僧人那样一边盘着佛珠，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植物园里面有一个莲花寺，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关了门，这会儿连花寺的钟声都该响过三次了。可我还在植物园的门前徘徊着，我的脚步被这里的雪景粘着，来来回回在雪地里踱着步。昨晚的一场雪把石狮身后背和头顶包裹起来，咋看上去好像石狮穿了一件白大褂。这个冬天我对白大褂有点敏感。疫情还在武汉肆虐着，小城奎屯也有两例确诊病人。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就这么来了。白衣天使当然就是这个冬天最可爱的人。疫情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见到披着雪的石狮我的思想变得更加粘稠起来。从古至今人们不遗余力去打造这样或那样的精神产品，不就是想让短暂的人生活得有意义一些；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我很欣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当年她见到大观园门口的石狮嘴里含着一个石球，一定会感慨一番的。
那年，刘姥姥穷得吃不上饭，便带着自己的孙子来找在贾府当差的亲戚，王熙凤出手阔绰，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刘姥姥靠这些银子活了下来，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此第二年就带着自家种的一些瓜果蔬菜去贾府谢恩。
到了贾府，刘姥姥想着放下东西就走，但她来贾府的事被贾母知道了。贾母请刘姥姥留下住几天，去大观园里玩一玩，刘姥姥一听，能有机会跟这些太太小姐们在一起，自然是很高兴，当即就答应了。
贾母在贾府中虽然地位最高，所有人也都很尊重这个老太太，但其实她的内心却十分孤独，整个家里只有她这一位老人，虽然儿媳孙媳都能陪着自己，但毕竟不是同龄人，说起话来觉得没有那么多乐趣，于是她把刘姥姥留下，给自己解解闷。
贾府中的其他人，从小养尊处优，她们虽然整日与下人打交道，但是像刘姥姥这样充满烟火气的乡下老太太还真是少见，因此众人把刘姥姥打扮得花枝招展，供大家取乐。刘姥姥也知道自己的地位低人一等，因此故意做出许多丑态逗众人开心。
这个故事里的刘姥姥塑造的很善解人意，她为了迎合周围人做出了很多的牺牲，这是文学作品中的一幕，作者可以拿起手中的笔随意勾描故事里的人物形象，这一点与石匠们拿着刻刀随意雕琢石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了。我眼前的石狮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刘姥姥，石狮克服了种种困难，含着一方石头，为了迎合人们的处世哲学和价值取向。
在民间还流传着一个关于石狮除恶扬善的故事。很久以前，在陕西境内有一只心肠歹毒的狐狸精，它通晓变化之术，本领通天，在当地为非作歹，人们屡次捉它不得。在这时一位老神仙下凡，送给年青的猎户两颗药丸，吃下变化丸便可以化身成狮，吃下还原丸就可以再次变成人类。猎户变身之后，果然抓住了狐狸精，可是狐狸精苦苦哀求，说要痛改前非，青年不忍杀它，就将它放走了。等青年回到村子以后，发现狐狸精先自己一步，杀害了村里许多人，青年非常懊恼，于是他含住还原丸，蹲在村口，发誓要将狐狸精杀死。经过很长时间，青年变成了石狮，还原丸也变成了石珠，但村子却一直平平安安。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也代表着人们消除灾难的信心和勇气。当下新冠病毒在全球肆虐，希望得到石狮的保护。做好个人防护，亲朋间相互间敞开心扉，珍惜当下，比以往更加关爱和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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