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刺

温柔的刺
(约1773字)
汪彤
儿子从青海湖回来得了腮腺炎，左侧小脸从耳根到腮帮子，突出很大一块，不经意回头猛地看，感觉像电视里的外星人，让人又怜惜又生笑。

临上班，他还睡的很沉，看到他变形不对称的脸，我心里阵阵难过。

到单位穿过AB门，一走进大院，我的眼睛便像一只探头，满院子寻找。我找监区绿化中有花花草草的地方。我知道，在这个围着高墙的大院里，很多同事都与我一样，养着几盆绿色植物。我养着喜阳的爬藤植物“田七”和“金苹果”，都是从同事们的花盆里剪来插活的，而现在，我需要寻找一颗仙人掌。

我脑子里清晰的记得，大院里有几处地方，露天摆放了很多花盆。那些地方，很多是两座大车间中间一米见宽的空隙，这个空隙像一处天井，抬头可以望到一小块蓝天。与蓝天对应的地面被利用起来，避风又遮暴晒，许多花草，排队一样挤满了这样一处狭窄的地方。然而这样狭窄蹩脚的地方，在安全隐患大检查时被称为“死角”，可是摆满花盆的时候，想从花盆旁插进去一只脚都不容易，在四处是高墙电网大院里这样的小空间，春夏时，这里便是最有生机的一处。

我惊喜地发现，不用去那些背阴的楼间空隙，也有许多花盆。几个车间的窗户下，不知何时摆满了花草。或许是夏天阳光好，从荫庇的地方，端出来晒晒太阳吧。

我顾不上看那些开得鲜艳的花朵，透过花丛的缝隙，专寻带刺的仙人掌。找了几处，在一排花盆的角落里找到几颗仙人掌，这些仙人掌都种在铁缸子里，或者大木盒子里，这显然不是同事们的。这些仙人掌没有太好的造型，因为花盆的限制，它们身材矮小，但虽然小，叶片却很肥厚。

一位同事看见我在车间门口，殷勤的问候，我说出要仙人掌的原因，他赶紧让人找来大剪刀，剪下几片很肥厚的仙人掌，一边问拿来剪刀的人，这是谁的花？并让那人告诉养花人，他养的仙人掌，剪下来给孩子治病去了。

过一会儿，跑来一人，他的背有些佝偻，显然已经有很大年纪，他听说自己养的仙人掌要拿去给孩子治病，微笑着满脸的皱纹堆挤在一起，高兴地有些颤颤微微的。他佝偻的腰垂得更低，对蹲在地上剪花的队长说：“警官，多剪一些给孩子，我养着也没什么用。”

我很感激地看看他，他始终低垂着眉眼。在这样的特殊空间，他不会直接去看哪一位女警官。或许会偷偷地看，这是在这个大院里，长久生存时形成的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又似乎是待在高墙里时间久了，面对异性会有一种特别的不自然的羞怯。

拿着仙人掌，放到办公桌铺开的报纸上。赶紧找来小剪刀，小心的避开仙人掌叶片上长而尖锐的刺，一只手扶着仙人掌嫩绿的叶片，一边用剪刀，轻轻将叶片上突出来像舌头味蕾一样的小刺包剪去。

可不一会儿，我便发现，左手并没有碰到长刺，却扎满了肉眼看不太清楚的细小毛刺。我很奇怪这些刺都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我只注意那些看在眼里的长刺，却没有在乎那些不起眼的干枯了的毛刺。

望着左手掌上几乎看不见，却扎的我很疼痛的那些刺，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拔。我的手指，对于扎在手掌上的小毛刺来说，好像一只庞大的挖掘机，想仅仅要搬去一粒尘沙那样不容易，手指根本握不住那些几乎看不到的小刺，用了很大功夫，“刺根”留在皮肉里，“刺头”被折断丢掉了，疼痛仍然还在。

此时，握着隐隐疼痛的手，再细细观察那些仙人掌上的刺，原来长而尖锐能看清楚的刺，因为经常提防着被它们扎到，被这些刺扎到的概率几乎很少，或者没有。而那些我们根本不经意，甚至不在乎的小刺，才是真正深深扎进我们皮肤中，让我们痛且难忍的疾患。

想想人生何尝又不是如此。在生活中，我们一直在防着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防止被它们伤害，而认真想想，我们被自己经常提防的人和事情伤害的概率几乎很小，而我们一生中受伤害最多的都是我们不经意或者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人或事情。我想这些人或事物，就像仙人掌上那些看起来微小却常常扎进我们肉体里的那些温柔的刺。生活中，正是这些温柔的刺，让我们防不慎防，苦不堪言。

儿子在青海湖赏美景的时候，在那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他的体内已悄悄的潜入了病毒，埋下了隐患。在很多时候，我们沉侵在美景和幸福中，却不知道，伤害自己的事物，也正在幸福到来的那一瞬，犹如一根温柔的刺直戳心田，甚至就是这样一根刻骨铭心的温柔的刺，让你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给儿子左侧的小脸上，涂满了仙人掌绿色的汁液。我似乎感觉到，那些去毒的汁液，慢慢渗透进孩子柔嫩的肌肤，正吞噬着有病毒细胞。此时，我又想起仙人掌上的那些刺，尖锐的和温柔的……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1-8-13 10: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