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盛开的城市
三十年前,我从幕阜山区的鄂南小县城调到武汉工作。当时,从武昌东湖边的三官殿,走到东亭路上的省新闻出版局,或去往黄鹂路上的省文联、省作协这些路段,全是没有拓建的泥巴路。记得我第一次到出版社报到时,正是夏日的一场豪雨刚过,整个东亭路被积水淹没,变成一条溪流。我只好脱下鞋袜,挽起裤管,把不满两岁的女儿扛在肩膀上,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从三官殿蹚着水慢慢跋涉到新闻出版大楼前。一晃三十多年了,当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初到武汉,我住在东亭路上。去一趟省文联、省作协,要从三官殿那里,走过一条窄窄的、两边长满野草和樟树林的小路。沿路鸡犬之声相闻,跟走在乡村小道上无异。谁能想到,三十年后,三官殿一带变成了武汉最宝贵的地段;东亭路和黄鹂路也被人们称为武昌“最文艺的街道”,凡是从外地来的文学界、艺术界人士,一般都会来此“打卡”,因为省博物馆、美术馆、文联、作协、报业集团、社科院等文化和文艺单位,全部集中在这一块。
武汉是一座交通便利的大都市。自1861年汉口开埠以来,这座城市一步一步发展壮大。而由武昌、汉口、汉阳三镇合为“武汉”这个名称,则不到一百年。在此之前,武汉三镇各自独立存在。如果再把时间往前推移一下,那么,汉口镇的形成也只有500多年的历史。《汉口竹枝词》里有言:“五百年前一沙洲,五百年后楼上楼。”明成化年间,汉水改道,汉江口沿岸一带始有居民点。再往后,汉口才慢慢具有市镇规模,沿着汉水和长江,由河街而正街,由内街而夹街,逐渐扩展,先后形成八个渡口,也就是古人所说的“二十里长街八码头”。
我虽不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但毕竟在武汉生活了三十多年,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也与日俱增。我曾无数次穿行在武汉三镇一座座、一片片迷宫般的老房子里,寻找和叩访着那些隐藏在旧巷和老街深处、有的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园和楼台。我爱上了武汉的烟火气息。我试着以不同时代进出老屋深院的人事为线索,以一些尘封的文献和亲眼所见为依据,用自己的笔去钩沉这座城市的来龙去脉,发现一些城中人物的命运遭际,也由此探索这座城市市井风习的此消彼长和变换秘密。
在二三十年前,要从武昌过一次汉口,我常走的路线,是从三官殿坐14路公交车到司门口江边,然后坐轮渡过江,再从江汉关附近的码头登上汉口。傍晚时分,又坐轮渡过江回到武昌。有时候,船在江上行驶,星月已经高悬,“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感受,真真切切。三十多年来,住在东湖边的我,亲历了三官殿、黄鹂路、东亭路一带从鸡犬之声相闻的“城中村”,到风雅浪漫的文艺街区的华丽转身。幸运的是,靠近东湖的那一侧,几十年前就在那里生长的一大片樟树林,并没有因为城市变化而消失,而是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这片樟树林,三十多年来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憩园。坐在我家七楼的阳台上远眺,烟波浩渺的东湖湖面,还有远处黛绿色的珞珈山麓、磨山顶峰,都可尽收眼底。几乎每天傍晚,我都要沿着一条小路,走进这片幽深寂静的、由许多高大的香樟树、枫香树和少量的松树组成的树林中,散一散步。深秋时节,樟树林里落叶缤纷,琥珀色、深红色和金黄色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这里是我读书、散步、沉思的“村庄”,我在这里聆听斑鸠的鸣叫,观察戴胜鸟和丝光鸟的活动规律,也看到过小松鼠们机警地奔向树顶的样子。这些年来,我的不少作品是在这片美丽的樟树林里一边散步、一边完成构思的。
武汉是长江边有名的“火炉”城市,一到夏季就酷热难当。很长的年月里,武汉的夏夜都有家家户户街头栖息消暑的情景。盛夏时节,一到傍晚,大街小巷的人们就开始在自家门前泼洒凉水,给地面降温。待地面的水汽蒸发后,便纷纷搬出自家的竹床、竹躺椅等卧具,沿街一字儿摆开。吃过晚饭后,男女老幼会换上最凉爽的汗衫短裤,手执蒲扇,躺在竹床竹椅上,聊天休憩,度过一个个酷热的夏夜。今天,人们普遍住上了高层楼房,用上了电扇、空调,再没有了竹床满街的景象。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武汉这座城市也在不断变化,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经历了疫情防控的战斗,每一位武汉人,将会更加珍爱每一个崭新的日子,更加热爱这座英雄的城市。
此刻,荆楚大地上,万湖荷花正在尽情绽放。仅在武汉市区内,就有大约160个大小湖泊。这些湖泊捧出了百湖莲藕、万柄荷花,正等待远方的朋友们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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