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河记忆

我离开云南，在外地生活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如今的每日每刻，我的视线都被整齐划一的高楼与大街所包围，眨眼之间，视网膜里翻动起的不再是青山绿水。渐渐地，我觉得眼睛有些干了，心仿佛也有点空涩。

于是不时地就想起我居住过12年的城——大关。大关城很小，说得雅致点，就是玲珑秀气；说得通俗点，半天时间就逛遍了。总之，就连大关老乡都说，这地方，除了山还是山，没有一点儿新意。

然而，真是这样的吗？人们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很容易忽略身边的美景，这也许是一种审美惯性。只有真正离开此地后，人才会生出几多怀念，几多愁绪。

怀念大关，不可避免地会想起黄连河。黄连河是大关最有名的风景区，我也好些年没去过了；上一次去，还是大学期间，暑假回大关探亲，顺便带了友人同游黄连河。记忆再往前推，第一次去黄连河时，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翻看当年的照片，关于黄连河的一点一滴又开始在心头闪耀。

黄连河的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比起那些人工造景来说，黄连河有天生妩媚的资本，可她妩媚却不造作，不争，不抢，不计较，任由媚到骨子里的天然风度不经意地流露。

你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瀑布，让城市里的人造喷泉、人造瀑布都黯然失色！在黄连河，情郎瀑、少女瀑、相思瀑、洞房瀑、鸳鸯瀑、对歌瀑……各有各的形状，各有各的姿态。有人也好，无人也罢，它们的快乐，不必让人去分享，甚至无需有人理解。

你看那些千姿百态的植物，洁白的是珙桐花，嫩黄的是香椿，还有铺天盖地的苍翠树木……自然的色泽，天真的性格，像是大山深处的苗族少女，她们的神色是羞涩的，扑闪闪的眼睛里，盛着两潭朴实的清澈，谁会忍心去破坏这澄净的湖？

话说回来，如果你的眼睛只能看到黄连河外在的美，却不能体会她的神韵，那么，你的出行也是失败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是视觉上的愉悦，而心灵体会出的，才是旅行的意义。记得初次去黄连河时，我便喜欢上了仙女池、水帘长廊、白象洞、少女瀑等，之后每一次重返，它们依然能唤起我的情绪，让我感觉到心旷神怡。不过，如果仅是心旷神怡，那么，我将会像忘记很多走马观花的山水一样，很快地遗忘黄连河的美。黄连河是一个值得用心去静静阅读的地方，她不应该只被包围在游客的赞美声与快门声里。

首先，在黄连河，你的步伐不能太急，走走停停才是最好的选择。有时，站在山间小路上小憩片刻，抬头看看天空，阳光穿过嫩绿的槐树叶，清透地洒落下来，脚下的小路，早已泛动起金色的光斑。和风吹拂，树叶沙沙细响，像是恋人轻柔的情话；不时涌起的一两声鸟鸣，反更衬托出这世界的安静。于是你再举目四望，山是沉静的，静静地看着人，充满慈爱与怜悯；于是你再张耳四听，水是温柔的，潺潺的水声编织着大自然的灵韵。这顾盼神飞的山水，幽幽地浸透出一股千万年的滋养方能形成的精华。此等妙境，让人联想到《高山流水》一类的古琴曲，刚才还萦绕心头的烦扰，顷刻之间便被洗沥一净，眼中所见是翠绿的生命力，灵魂中呼之欲出的是快乐的声音。这快乐并不浓烈，只是淡淡的，便能怡人之情，愉人之性，掺杂着佛性与道思。记忆里万千的唐诗宋词，也因了这快乐，穿破时空的界限，一字一句地排沓而来；思绪遂流动起来了，心情活络起来了。再看四周之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莫不充满了耐人咀嚼的情味……

以前我总以为美丽的风景都在外面。然而，去了一些地方，不免有些失望。如今，如何在商业化的运作下，保有最初的质朴与纯真，是每个旅游景点都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很庆幸，养在深闺的黄连河，依然那么纯粹，那么美，就像幽香的野芳，自然而自信。黄连河，仿佛少年时的伙伴，虽不会时刻与你相伴，但总在某些落雨的深夜，让你不知不觉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