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官

喻家湾村位于湖北省襄阳市谷城县庙滩镇西北，是一个典型的“三边”小村，靠路边、山边、江边。新修的303省道穿村而过，路南是小山坡和丘陵，树木苍翠，延绵环绕。路北是沙土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村边是奔流不息的汉江，经年累月地滋润着小村庄。

喻家湾自然环境优美，但让老村干部头疼的是找不到年轻的接班人。

一

年轻人爱出去打工，培养年轻村干部的计划总没有变化快。不知不觉，村领导班子中年龄最小的也五十五岁了。老村干部们有些着急，瞄准几个重点对象，从国家方针政策，到乡村发展空间，苦口婆心地劝返。可四十岁左右的人，出去时间久了，已经在外成家立业，动一人，要动全家，所以没能劝回一人。

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大多没有成家，如浮萍一样飘荡在不同的城市，他们成为新的游说对象。

喻磊是被游说回来的村干部之一，在村里当了几年文书，2018年底当选村书记，那年他才二十多岁。其他村两委干部比他年龄还小，最小的是“95后”。

这帮年轻娃子，能带领全村发展吗？

全村上下老老少少都持怀疑态度。可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只能如此了！

果然不出所料，2019年初全镇综合评分中，喻家湾排名倒数第二。村民摇头之后，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全村上至八十岁老汉，下到三五岁小孩，可不管喻磊是不是书记，继续叫他磊娃儿。

磊娃儿，磊娃儿，磊娃儿……一声声磊娃儿，暗藏着许多的不信任。开会发言，老干部喊磊娃儿，村民叫磊娃儿，叫得喻磊在村里一点威信都没有。

喻家湾驻村扶贫单位是谷城县委宣传部，陈厚建任第一书记，孙勇任队长，工作队员有张明江和张群力等。他们经常鼓励喻磊要有担当，敢作为，并及时进行点拨和引导。此外，县委常委辛燕青也多次深入村里，指导喻磊一定要脚踏实地，给村民干点实事，用实力证明自己，赢得村民的认可。

这些扶贫干部身体力行，合力帮扶喻家湾，喻磊在他们的指引下，工作渐入佳境。

二

喻家湾村有一口围堰，主要用来储水灌溉农田。由于年久失修，堤坝底部有漏洞，储水很困难，越是天干越漏水，到了用水的时候，所剩无几。

堰埂窄，两侧无遮无挡，骑自行车、电动车，稍有分心，车把一歪，不是跌进堰塘，就是冲下堤坎。要么湿淋淋地从堰塘里爬起来，要么在堤坎上摔得鼻青脸肿。尽管大家都小心翼翼，奈何路太窄，每年仍有不少人吃亏。

堰塘一角，村妇们将将就就搭一块木板，平常蹲在木板上洗衣服。水浅时，要使劲倾下身子才能够得着水；水深时，又淹过了木块。如果木板翘起，或者木板潮湿、结冰，村妇就有可能随着漂洗的衣服扑入堰塘，甚至发生过几人同时扑入堰塘的事情。

这些问题是陈年顽疾，事关农业灌溉，涉及群众安危，亟待进行综合治理。喻磊跟村干部、工作队和村民代表们商量，大家都赞成彻底整修堰塘，并把此列为2019年的扶贫项目。

项目一启动，喻磊天天守在工地。清理淤泥、修排水孔，砌台阶，在堰埂两旁修筑护栏，他都亲自检查。机器的轰鸣声中，污水被突突地抽走，沉积在塘底散发着腥味的淤泥，也被刮骨疗疮般彻底挖去。

堰塘修好后，水质清澈，库容增加，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落水事件。村民对喻磊有了新的认可，私下议论着这个年轻人为村民办了实事。

三

喻家湾有一百多亩的茶林荒废了三十多年，那里野草丛生，荆棘密布，缠缠绕绕，人们根本无法进入。茶树生长缓慢，荒野灌木肆意生长，后来者居上。由于多年无人管理，说是茶林，其实已经是一片杂木丛生的灌木林了。

茶果成熟的季节，喻磊用柴刀劈出一条路，钻进去查看了几次。茶树仍然苟延残喘地存在着，结果的树不多，大的果子有乒乓球大小，小的干瘪得可怜。

这一片荒芜了几十年的茶林，蓬头垢面般坚守在山坡，期待有朝一日重焕光彩。

喻磊站在山顶，看着落日余晖下的茶林，那金色的光润，像极了茶油的颜色。

茶油是世界上四大木本油料之一，也是我国特有的纯天然高级油。随着绿色经济的深入人心，喻磊决定唤醒这片被遗忘的茶林，让茶林给村民带来实惠。

他打听到谷城县城有一家榨油厂，专门榨茶油，整个谷城的茶果交给榨油厂都不够他们的需求。茶油的价格也比常见的芝麻、花生、葵花籽油高得多。即便与橄榄油的营养价值相比，茶油也毫不逊色。

为了开发这片茶林，为村集体经济增收，喻磊带领全村卸任的老干部，还有几位队长，清理野草杂树。这次清理工作，老干部是主力军，他们中年龄最大的有七十多岁，如果不想劳动，完全可以找借口推脱，甚至不需要任何借口。但是他们没有倚老卖老，没有推诿，没有讲任何条件，全体上阵。

大夏天，茶林蒸笼般闷热，虫子在地上、叶子上，或蹦跶，或爬行，常常爬着爬着可能就与人亲近了，“啪”一巴掌下去，虫子当场“壮烈”在红肿的皮肤上。

鸟雀被惊飞，野鸡、野兔、松鼠听到响动惊慌失措地逃跑。最让人害怕的是蛇，看起来麻酥酥的，让人心生胆怯。这些年山林不让砍伐，生态越来越好，动物多了起来，甚至有了中华秋沙鸭的身影。老干部们信守和平共处的原则，只是督促它们乔迁新居，并不剿杀。

老干部们顶着烈日，在繁密的树丛里割草，砍杂树。有的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擦汗，有的卷起袖子，还有的干脆赤膊上阵。每次干活都会汗流浃背，喝起水来牛饮般咕咚咕咚地猛灌一气。尽管戴着草帽，没几个下午，皮肤都晒得黝黑发亮，还有的人肩膀胳膊晒得蜕皮。

就这样干了半个多月，茶林终于修整得焕然一新，清清爽爽。这些老干部无怨无悔地用实际行动支持这个年轻的村干部，为村民树立了榜样。村民对喻磊慢慢地尊重并佩服起来，喻家湾的村民越来越勤劳肯干，民风越来越淳朴。

四

2020年初，新冠疫情突如其来，全国多地采取严格的防疫措施，喻家湾也进入了森严的抗疫防控状态。

疫情期间，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共同奋战在一线。有天晚上，工作队员张群力正和村干部值班时，喻磊媳妇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张口就问：“喻磊呢？到底为啥这么忙，一个多月都不回家？”

大家赶紧问咋回事，喻磊红着脸解释说：“一直忙着抗疫工作，忘了回家。”

媳妇偏偏不信：“白天忙，晚上也忙啊？骗谁啊你？”

喻家湾的抗疫工作是繁重的。省道穿村而过，车辆和人员的防控工作量大，村里有25个从疫情严重地回来的人，需要严格居家隔离。喻磊每天要挨个上门测量他们的体温并进行心理疏导，做好各种上报工作。

除了这些，喻磊还要巡视村子，叮嘱村民不外出，莫聚集。对不听话的，他不能学某村架个大喇叭骂。他只能像唐僧念经一样反反复复地讲道理，每天讲得口干舌燥，嘴唇起皮。

上级部门规定，疫情期间村子里要24小时值班。除了卡点值班和巡回宣传外，还要及时知晓居家群众的购物需求，联络安排采购代购物资，并组织志愿者服务小分队，逐户送到群众家门口。这样一来，喻磊一人当做多人用，忙得连轴转，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月没回家，而自己还浑然不知。

喻磊夫妻的孩子才六个月，媳妇天天带孩子，一个人很辛苦，不见喻磊帮把手，甚至连人影也看不到。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来气，就直接找到值班室问个究竟。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喻家湾在疫情期间防控到位，受到县里表彰。整个庙滩镇受到表彰的村子只有两个，喻家湾是其中之一。

从喻磊担任村书记到现在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带领村民修渠、修路；实现家家户户通自来水；在303省道旁装路灯……他不善言辞，只用行动诠释他的努力。

现在，村民老远就喊他喻书记。他心里明白，没有扶贫队的指导，没有老干部的支持，没有村民的信任，他也做不好这个村书记。

疫情好转，小村解禁。没有耽误春耕，万物皆在生长。现在村子里路通了，灯亮了，山青了，水绿了。后山上的茶树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展现出硕果累累的风姿。喻磊托起沉甸甸的枝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