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自然的城市
有时,我站在窗前,望着城中翡翠般的河流,突然看到几只野鸭、大雁,在游……
我的家乡海拉尔位于呼伦贝尔草原腹地,是内蒙古东北部的一座小城。我在这里出生、成长,一直不愿意离开。
有时,我站在窗前,望着城中翡翠般的河流,突然看到几只野鸭、大雁,在游泳人旁边悠然徜徉,时而和游泳人一起潜入水中,又忽地扬起双翼。有时,三伏天,我走下西外环公路,守着湿地中的冷泉,掬一捧泉水入口,顿时浑身清凉,一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在马群的影子里。那些马儿和我一样,也酷爱这夏日如冰、冬天不冻的泉水。有时,我在农贸市场流连忘返,蓝莓、榛子、水葡萄、臭李子、白蘑、鸡血蘑遍布市场的每个角落。每当绣线菊和紫苑遍地盛开的初秋,我走下楼,不出几百米,就把这些芬芳欲滴的野花捧回案头。初冬的时候,我会买牛胸骨、细鳞鱼、大鲫鱼瓜子——这些美食仿佛约好了似的,准时来为海拉尔人输送抵御严寒的脂肪。在海拉尔,伸手便可触摸到大自然的天成之美,我就这样痴迷于家乡的每个细节,日复一日地被家乡感动着。
出海拉尔城向东,是高高的大兴安岭。这座绿色山脉为呼伦贝尔孕育了三千多条河流,其中南来的伊敏河在海拉尔城中穿过,东来的海拉尔河经城北西去。这两条河,从森林流到草原,一路绝尘,在大地上回环萦绕,收纳了众多的涓流小溪,留下了数不清的湖泊和大片的湿地,也为海拉尔城留下了清冽和碧绿。不知何年何月开始,在海拉尔城北的敖包山下,这两条河婀娜地牵手了,从此汇成一条更丰沛的大河,注入额尔古纳河,最终流向大海。
记得小时候,每当太姥姥说起“榆树开花不愁吃”这句话时,海拉尔野果野菜的盛宴季便开始了。忘不了她老人家牵我到伊敏河畔采摘榆树钱儿的情景。只见河两岸,长着大片的榆树林子。榆叶沉郁,在风中就像一匹匹黑马耸动着鬃毛。那刚刚绽放出来的榆树钱儿,一团团逐队成球,遮掩了宽阔的河床,融入碧蓝色的远天。五月,榆树奉献给我们美,更奉献给我们香甜的记忆。榆树钱儿可以和米煮粥,可以搅在玉米面里做饼子。在缺少粮食的年代,太姥姥面食里的榆树钱儿比重很大,这恰恰造就了糯糯滑滑的口感。
榆树耐寒、喜湿,属高海拔植物。海拉尔地处低温的蒙古高原,有两条大河的滋润,是榆树的福地。除了榆树钱儿,榆树成荫的林地、榆木、榆树皮的浆汁、榆叶,对于人类的生活,都有不少用处。
岁月荏苒,在海拉尔人的心底,始终心心念念着曾相依为命的榆树。大大小小的榆树或嶙峋沧桑,或青枝嫩叶,街头坊间无处不有其身影。记得三十八年前,海拉尔拓宽市区干道,改砂石路为沥青路。工程伊始,路边的榆树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我望着光秃秃的街道,不由黯然神伤。可是,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掀开窗帘一看——榆树悄然重现了,不同的是,变成了一株株等距离栽植的大棵榆树苗。有情怀的海拉尔人懂得,这座城市诞生在长有榆树的草原上,榆树与城市天长日久,人和自然密不可分。
后来,这些榆树长大了,棵棵硕壮高挺,枝繁叶茂。市政部门在这些榆树的枝干上挂上许多小灯泡。夏夜,榆叶被闪耀得忽明忽暗;冬夜,仿佛无数小钻石和冰雪大地相映生辉,城市也有了童话般的璀璨。后来旅游兴起,市区干道再次拓宽,直通外环。这一次,不舍榆树的就不仅是我们这代人了,还有那些和榆树一起长大的孩子们,他们穿上漂亮的衣裳,纷纷来到老榆树下留影。这些年,海拉尔的道路不断变宽,而榆树照旧留了下来。有老榆树绿荫如昔,人们便可以走进往日时光,获得岁月恒久的抚慰。
海拉尔所在的草原,因为高寒,无霜期只有九十多天。草本植物往往进化得茁壮油亮,不等长高就开花结籽,野韭菜就是其中一种。为什么羊群喜欢在野韭菜繁茂的地方流连?为什么长野韭菜的地方空气清新、蚊虫很少?因为野韭菜散发一种微辛辣的药味,羊吃后可调节口中其他牧草的苦味,还可以杀菌、健胃、驱虫。海拉尔人发现了野韭菜的好,把野韭菜花酱变成了餐桌上的美味。
榆树也好,野韭菜也好,都源于海拉尔的好生态。在这里,植物、流水、大地、动物、人类相栖而生,相辅而长,从而造就了城市里的美好生活,也带给海拉尔人不可磨灭的记忆。如今的海拉尔,正与世界同步前行。你看,每天有一百多个航班,接送远来的游客;牧马人一点手机,就可以巡视远在草场的畜群;古老的美食、歌舞、服饰,已然成为海拉尔的城市名片……
我的家乡海拉尔,这座贴近自然的城市,在草原的葳蕤中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