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乐
“登山族”指的是专门登山的运动员,他们内部互称“山友”,一个极和谐、……
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这一典范式的登山使人类的登山行为具有了哲学意蕴,发展到今天,有了“登山族”。
“登山族”指的是专门登山的运动员,他们内部互称“山友”,一个极和谐、融洽、具共产主义原始状态的群体。换言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危难时以性命互救、平日里以兄弟相称的一群站得最高的人。
我不属于“登山族”,但聆听过他们的发言,自然也被他们的英雄事迹感动过。我感动的不仅仅是登山队员们在死亡面前的大无畏精神,而是他们对山野的热爱与眷恋。
登山登山,讲究登高望远,盘山千条径,共仰一月高。面对高山,你由崇敬生出征服欲望,继而一步步踏上去。你气喘吁吁,左顾右盼,你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但你不悔,只把腿一下又一下机械性抬起,把身体一点又一点往高处搬移,高处自然有终极,那就是一座山的制高点,又称顶峰的地方。
云里雾里,你只管走去;风里雨里,你照常登攀。命中注定该登的山,你逃不脱,从云南哀牢山、苦聪山、基诺山直至景颇山登起,再到黄山、泰山、峨眉、青城,至于北京的景山、香山,只能算山中的小老弟,偶一登之。登山倒不重要,重要的却是郊外的景致,是登台阶后给予你的征服者的兴奋。
曾记得秋雨中登密云司马台长城,长城垒筑在群山之脊,一座连一座烽火台,仿佛搭向无尽的天际。那雨中登长城,或曰登长城式的登山,山变幻莫测,掩一袭纱巾,用酸枣的果实款待不请而至的登临者,又用潇潇秋雨一洗凡尘,每一步踏上去,都能感觉出山的陡峻、山的威严,而山的历史混合着五百年前卫国戍边的将士们久远的呼吸,带给你一团迷蒙、一种沉重。你登山兼丈量戚继光修筑的长城,你同时也在一步步用脚掌抚摩一个民族的坚硬的骨骼。山风呼啸,山魂凛冽,山的气息贮存入你的肺腑,你由此获得了新的精神之氧。
山的馈赠,无比丰厚。
更难忘烈日中走黄山的鲫鱼背,左顾是深渊,右盼为绝壁,大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危险,壮壮胆踏过窄窄的山脊,发现大山其实很幽默,它用险与陡吓唬你,目的不过是使你加深印象。古人登山最狼狈者,当属大文豪韩愈,他登上华山之后突然被山吓住,痛哭失声而不敢下山,随从们无奈,只好将韩夫子用酒灌醉,然后用毯子一裹,扛下华山。华山我没登过,但它能让韩愈先生驻足不敢下山,可见是了不起的一座高山,有机会定登一回。
最狼狈的是登峨眉山,一日之内登顶,登金顶,一日之内下峨眉,其时年轻力壮,气吞万里如虎。待到下得山来,一觉睡过,才发现双腿竟然不属于自己,它们抬不起来,也迈不开去,浑似伤兵的假肢,举足之间是麻木,弹腿之际是教训,山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你:别在我面前逞能!
登山是人类运动的方式之一,登山也是人们升华肉体与灵魂的行为之一。登山则情满于山,又是古人的一种生命状态。到得今日,登山成为奢侈的享受,豪华旅游的项目,不知是山的不幸还是人的可悲。
不管怎么说,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思无碍地举足登山,毕竟是人生一大乐事兼快事,故曰:登山之乐,乐在步步登高、一步一累中。当登不登谓之愚,登而不至绝顶谓之懦,登绝顶而不吟啸不高歌谓之喑,凡愚且懦、喑者,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为登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