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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如花似玉

2023-03-17抒情散文吕舒怀
南市大肉铺卖肉的是两名妙龄少女,一胖一瘦,大姐胖,叫“如花”,小妹瘦,叫“思玉”。二人不是亲姐妹,长相各异:如花大脸盘,小眼睛;思玉瓜子脸、大眼睛。思玉管如花称表姐。每天清早,姐……

南市大肉铺卖肉的是两名妙龄少女,一胖一瘦,大姐胖,叫“如花”,小妹瘦,叫“思玉”。二人不是亲姐妹,长相各异:如花大脸盘,小眼睛;思玉瓜子脸、大眼睛。思玉管如花称表姐。每天清早,姐俩卸门板开张纳客。大姐面朝外,站柜台吆喝卖肉;小妹背朝外,剔肉、断排骨备货。忙碌一天下来,傍晚肉铺打烊后,如花关上门,清理肉票、点钱、记账。思玉收归好剩肉、刷洗砧板、擦地。一切都拾掇利索了,她俩亲亲热热地道别,各自分手回家,一个向东,一个奔西。

那年代实行配给制,每人每月供给半斤肉,交肉票加钱票购买。卖肉的刀松一些就省些肉票,刀抠一点儿就多费些肉票,当然按秤约如数付钱。通常排骨不费肉票,成了抢手货,肉铺一旦供应排骨,会排很长的队。

马路对面副食店售货员魏常廷,抽空爱往肉铺跑,肉铺刚开门,魏常廷光溜溜的大脑袋在柜台前面晃。他冲着思玉的背影喊:“今儿有排骨嘛?”思玉不搭腔。如花挥舞菜刀连轰苍蝇,顺便轰他:“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瞧你长了吃排骨的脑袋瓜了嘛?”魏长廷摸摸大头,说:“把你小眼睛睁大细瞧,我的脑袋瓜不歪不斜不扁不长,凭嘛不该吃排骨?”如花腻歪别人嫌她眼小脸盘大,恼了,举刀指住魏长廷喝道:“你瞎捣乱哈?不买肉,滚蛋!”魏长廷急可可说:“买,我买,给我切两毛钱的,肥多瘦少。”如花切肉,嘴里不停地嘟囔:“还挑肥拣瘦,肥的全卖你,瘦的谁要。”肉往秤盘上一丢,正正好好。魏长廷不甘心,手指摊在砧板上的半扇猪肉,央求道:“再加点儿,这块儿肥。”“小心我剁了你手指头。”如花用油纸包好肉,摔给魏长廷,“交钱、交票。”魏长廷气呼呼交了两毛钱和肉票,不舍地对如花身后的思玉喊一嗓子:“思玉同志,来排骨别忘了通知我!”才转身跑过马路,回到副食店。

早上开门到九点钟左右,买肉的人少,肉铺清闲。如花对着墙上挂着的圆镜左照右照,说:“甭瞅我眼睛小,精神。妹子,你眼睛大,没神。是不?”思玉在擦手,柔声道:“是呢,表姐比我长得好看。”瞬间,欢悦贯通全身,如花胖身子直抖颤,笑呵呵说:“咱姐俩差不多,我也就比你好看一点点儿。”

九点钟刚过,肉铺陆陆续续上人了,门前排成一溜稀拉拉的队列。大多数是半大小子,其间有俩仨老太太。买肉排队耽误工夫,当家女人干家务忙,打发孩子出来等。如花抖擞精神切肉、上秤、收钱、收肉票。卖肉也属于力气活儿,忙一阵子便满头大汗。如花擦汗水时猛抬头,发现队列中站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长相清秀,戴副黄边近视眼镜,穿制服,上口袋插支钢笔,斯文得很,却面生,不像常买肉的主儿。如花蓦地感觉心底有只虫子爬,“簌簌簌”发痒,不由得伸手捋捋垂下来的刘海。

戴眼镜的年轻人挨到个儿,如花甜蜜蜜问道:“买多少?”年轻人答:“半斤,多来瘦一些的。”可如花面前都是肥肉膘,她迟疑的当口,背后的思玉应声道:“我这儿有。”遂扭身递过来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年轻人正好同她打个照面,情不自禁地愣怔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思玉,思玉也是脸蛋绯红,立刻扭回身去。

这时,如花用刀偏切,上宽下窄,瘦肉就多,肥肉就少,放秤盘上称,半斤高高的,她又另加一小块。买好了肉,年轻人默言离开,穿过马路还回望一眼。

晚间,肉铺一切收拾停当。如花边照镜子,边问思玉:“那年轻的像干嘛的?戴眼镜、穿制服,说话声低声细语。”思玉正拿木刷子刷砧板,答道:“像老师,又像干部。”如花说:“你猜得差不离,他文绉绉的模样儿,工作肯定好,就是脸黑,模样不俊。”思玉使劲儿刷砧板。如花又说:“你瞧他呀可劲儿盯着我看,恨不得把我盯进心坎里,臊死人家啦。”“嚓嚓嚓──”思玉更加用力刷砧板。如花放下圆镜,埋怨思玉:“你歇会儿行不,我跟你说话哪。信不信他往后会常来咱们店买肉,为了看我。”思玉莞尔一笑,应道:“是呢。”

一天晌午,如花拎只“光荣”牌三斤半空青酱瓶子,穿越马路去副食店换酱油。那时,家里酱油用光了,用两种方式到副食店买,一是“换”,拿“光荣”酱油瓶换原瓶酱油,二是“打”,没有原瓶只能打零散酱油,显然原装品牌酱油质量好。不料,如花刚跨进副食店门槛,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手中酱油瓶跌得粉粉碎。正吃午饭的魏长廷听见响动,从后边跑出来,大叫:“嘛事呀,盛大盐的麻袋倒啦!”细瞧,如花胖身子在地上挣扎。他上前费力地扶起如花,逗笑说:“干嘛这么客气,进门磕头行大礼。”如花哭起来,她心疼大酱油瓶子摔没了,换不成原装酱油了。魏长廷心中跟明镜似的,大大方方地表示:“如花同志,你别伤心,店里有富余的空瓶子,我白送你一个。”

如花双手托着新换的“光荣”牌酱油返回肉铺,笑盈盈地对思玉说:“姓魏的小子心眼不错,白赔我酱油瓶子不要钱,看样子他在副食店主事。”思玉点头,说:“人家是副经理呢。”如花陷入深思:“照理说,年轻轻的混上国营店副经理,真不简单,可惜他肚子里没墨水儿,不如那戴眼镜的年轻人有文化。”

一番话也引得思玉陷入深思。

“有文化”的年轻人又来买肉,他排在一群孩子后头,似鹤立鸡群。如花注意到他,手中刀花式挥舞,吆喝声高八度。年轻人似怀心事,低头垂目,显得很腼腆。如花刀敲砧板声响惊了他,如花笑容绽放,说道:“犯迷糊呀,到你个儿啦。”年轻人还是买半斤猪肉。如花尽量多往瘦肉地界切,搭讪道:“同志,贵姓啊?”“免贵,姓董。”“呦,董永啊,来寻七仙女?哈哈哈──干嘛工作?”“中专刚毕业。”“学的嘛呀?”“无线电专业。”“嗬,毕业后当工程师呗。”“董永”微笑不语。两人一问一答,引得思玉近前来凑趣。如花用胳膊肘暗拱她:“你凑嘛热闹,一边干活儿去。”

年轻人并不迷糊,他朝思玉背影追问道:“有排骨吗?两三块都行。我这两天感冒,打算买回去煮汤。”思玉答应得脆生:“有!”如花见捂不住,拉下脸子说:“只卖你两块儿,那是给别人留的。”说着,从思玉拎着的篮筐中,拣出两块肉少的放进秤盘。年轻人心满意足,临走时客气地说了句:“谢谢!”如花客客气气答应:“不谢。”思玉一旁偷笑。

如花对思玉非常不满,数落道:“你逞嘛能啊?多嘴多舌!我给魏长廷存的排骨,你干嘛便宜给他。魏同志弄油给咱,他一个没工作的学生有嘛用?”果然,肉铺打烊不久,魏长廷拿着小半瓶豆油奔来,大老远就问:“如花同志,给我留的排骨哪?”如花将一大包排骨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的油瓶。魏长廷按数付钱,又找如花要豆油钱,如花矫情道:“这小半瓶油准是从油桶控出来的,还要钱?”魏长廷说:“这叫嘛话,国家财产分毫不能差,不找你要油票算不错啦。琢磨不花钱白拿,你想贪污是不是?”说着,暗地里冲思玉挤挤眼。吓得思玉赶紧掉过头去。如花掏钱给他,怄气地讥讽魏长廷:“行,算你思想觉悟高行吗。”

落雨了,铜钱大小的雨珠砸下来,魏长廷抱头蹿回副食店。雨越下越大,马路溅起朵朵水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姐俩站在肉铺挡雨檐下,呆望天空电闪雷鸣。如花情不自禁遐想,自言自语:“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那‘董永’吧,文化高,年轻岁数小、没工作;小魏呢,是门店副经理,肚子里墨水少,要是两人合并成一人,就与我般配了。”思玉细声道:“表姐,人不求十全十美,求一样顺意足够──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如花撇嘴:“你找对象的条件太低了点儿。也难怪,你长得丑,我俊,咱俩追求不在一个档次上。”思玉不吭声了。

雷阵雨来得急,住得也快,大约下了俩钟头的雨,骤然风停雨敛。如花和思玉分头朝家赶,马路积水漫过脚脖子,乌泱泱像条黑水河。如花淌水时被水中大木头绊了个跟头,胖身子压住支撑的右胳膊,当晚就肿起来了。第二天,如花拿着三联单去医院看病,骨折,打了石膏,在家养病。

思玉暂时独自盯肉铺。

趁如花歇病假,她偷偷攒排骨,盼着“董永”再出现,可“董永”一连两三天不露面。魏长廷倒跑得勤,中午、晚上来两趟,不买肉也不要排骨,同思玉“套近乎”,隐含一种“意思”。思玉明白那“意思”,但她的心不在魏长廷身上,假作不明白。魏长廷焦急,跟百爪挠心一样。终于,他向思玉摊牌,说从认识她那天开始,白天想她,夜里梦她,想和她交朋友。思玉假装听不下去了,低声说:“我长得丑,配不上你。”魏长廷更急了,说:“谁白话说你丑?她那是眼瞎心也瞎,你在我眼里大美人一个!”思玉继续推脱:“我年纪轻轻的,先不打算交朋友。”魏长廷说:“我23岁,你21岁,正是搞对象的年纪。”沉吟半天,思玉被逼无奈,道出实情:“小魏同志,我心里有别人了,你另找比我俊的吧。”魏长廷愣怔半天,然后甩句:“反正我不死心!”悻悻离去。

第4天头上,“董永”终于出现了。思玉远远望见他穿过马路走向肉铺,心怦怦直跳,连忙拎出包好的排骨搁在砧板上,焦急地朝他频频招手。“董永”表情沉郁,似有重重心事。思玉说:“给你留的排骨,赶紧收起来,一共三斤多,一块五毛钱。”在他掏钱工夫,思玉又说,“今儿的肉瘦,你买点儿吧。”“董永”犹豫地说:“我不买肉。我来向你告别。”思玉懵懂片刻,问:“你向我告别?出远门吗?”

“我响应国家号召,报名参加支援三线建设,明天出发。”

“三线在哪儿,很远吗?”

“是,在四川省,将近五千里地。”

思玉心揪起来,好像她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你多会儿回来?”

“董永”说:“我愿扎根儿在那里,奉献出我的青春。”

思玉骤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说什么好。

“董永”从书包里拿出个信封,对思玉说:“我送你件小礼物,留作纪念吧。等我走了你再打开看。”说完,他匆匆走开,一步一回头。

思玉老实守信,等年轻人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这才打开信封。原来里面是一张对折的图画纸,展开一看,一幅铅笔素描画,是她的肖像画:俊俏的瓜子脸、晶莹的大眼睛,笑容犹如盛开的葵花。思玉自语道:画得真像啊。竟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地流淌。

如花养好病,精神焕发地上班了。姐俩依旧在肉铺卖肉,忙碌了一天,然后亲亲热热地分手回家,日子平静得似一潭无波的湖水。

一天,如花挺神秘地对思玉说:“你留心没有,斜对面粮店新来个靳主任,年轻、帅气,他耳朵缝总夹支圆珠笔,十有八九文化高。”思玉捂嘴笑:“你估摸错啦,人家为了往粮本上计数,圆珠笔夹耳朵缝拿着顺手。”如花不信服,说:“管他哪。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才子配佳人,我俩天生一对儿。”

于是,如花有事没事就常去粮店搭讪,很快同靳主任熟络了。思玉夸她:“表姐,你本事真大,那位靳主任常跟我打听你。”如花喜不自禁,说:“你给表姐美言呀!搞对象得抢先,脸皮薄抢不着。”一次,如花上班经过粮店,靳主任穿着白衣白帽工作服,站门口截住她:“如花同志,这么早上班?”如花停住脚步,略带害羞地说:“我天么天早来晚走,肉铺争取拿先进、夺红旗哪。”靳主任笑呵呵道:“我也来早了。店里光我一人,你进来待会儿?”如花表现扭捏:“光咱俩人合适吗?”靳主任十分坦然:“合适、合适,谈谈工作,顺便我求你帮个小忙。”如花满面春风地跨入粮店。

粮店和肉铺格局截然不同:店铺中间是一溜柜台,实际是分割成几个装米、装面的敞口箱子;柜台上有秤、马口铁大漏斗。售货员卖粮食时,用簸箕从箱子中舀米舀面,通过大漏斗输入顾客的白布袋子。柜台后面码放一袋袋的米和面,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香气。

如花在店里转转看看,羡慕地说:“靳主任,你们粮店工作干净又轻省,不像我们肉铺脏、臭、累,天么天忙得马不停蹄。”靳主任说:“粮店并不轻省,每月25日是‘借粮’日,群众排长队买粮,10斤、20斤地买,从早忙到晚闲不住,男同志都累得散了架。如花同志,别称呼我主任,见外,叫小靳。”如花瞟靳主任一眼,说:“哪好意思呀。”靳主任大大咧咧,忽然问如花:“你们肉铺叫思玉的女同志多大啦?交男朋友没有?”如花沉迷于对方注视的目光中,一时不曾留意,答道:“她21岁,我24岁,都耍单儿呢。”靳主任搔搔头皮,说:“我属牛的,今年26岁,单身。如花同志,你受累帮忙,给我和思玉同志搭个桥。”闻言,如花仿佛受到羞辱一般,涨红了胖脸,怒气冲冲地说:“这种事你自个儿问她去!”说罢,掉头奔出粮店。

风风火火进了肉铺,一脚踢飞地上的马扎。思玉见如花神情不对劲儿,悄声问:“表姐,你这是跟谁闹别扭,拿马扎撒气。”如花余怒未消地说:“跟粮店姓靳的,你还夸他既年轻又聪明,哼,他呀大傻蛋一个,不懂好歹、美丑不分!”思玉咽了口吐沫,未敢搭荐儿。

月末盘点时,钱和肉票对不上数,姐俩大吵一场。如花指责思玉对工作缺乏责任心,尤其最近魂不守舍、光顾搞对象,弄亏了肉票,等于把流动红旗拱手相让给其他肉铺。思玉开头忍着不争辩,后来如花越说越离谱,思玉委屈地哭泣起来,说如花冤枉了她。二人一闹一哭,惊动了对面副食店的魏长廷,他颠颠跑来劝架。如花反而将怒火朝魏长廷身上撒,说他拉偏手,偏向思玉,成心激化矛盾。魏长廷一心维护思玉,同如花对吵起来,原先姐俩之争,演变成三人罗圈儿架,惹得马路上聚集来许多人围观。

事后,思玉调走了,调到南门外一家肉铺。隔不久,对面副食店的魏长廷追随而去,在南门外副食店当售货员。再之后,南市大肉铺新补充个男售货员,叫大江,与如花搭档。他三十来岁,身高体壮,干活儿时候喜欢唱歌,一开口唱一溜歌,而且是男女声混唱:什么《社员都是向阳花》《戴花要戴大红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桂花开放幸福来》……如花抿嘴笑,故意问:“大江,你怎么爱唱带花的歌?”大江直率,说:“还用问吗?如花姐,你名字里带个花字,我就唱‘花’给你听。”如花满面羞红,说:“别称呼我‘姐’,我比你小好几岁,你唱点儿别的歌会吗?”大江答应干脆:“好,姐说嘛我听嘛。”接着,他亮开嗓门开唱──《赞歌》《情谊深长》《真是乐死人》《我们多么幸福》,末了又转回《红梅赞》……如花陶醉在歌声的甜蜜中,爱,在幸福浸泡里悄悄滋生。

顺着歌声指引,如花嫁给了大江,日子像花一样绽放。

进入改革开放时代,农贸市场遍地开花,粮油肉敞开供应,什么肉票、油票、布票、副食本,通通黯然退场。上世纪80年代初,南市建起食品街,南市大肉铺也随之消失。如花、大江两口子奔向新的岗位。

时光匆匆,眨眼间,如花光荣退休。女儿结婚后,生下个胖小子,如花在家负责照看外孙子。前些年时兴老同学聚会,有人挑头组织,召集遍布市里各区的同学们,聚到一块吃饭、唱歌、叙旧,重温昔日情谊。如花特别热衷参加这样的聚会,她想见到思玉。

姐俩终于相遇了。聚会安排在一间带卡拉OK的包间里,40年前的初中同学,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欢声笑语犹如一场联欢会。如花、思玉二人躲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如花瘦了,思玉胖了,如花感慨地说:“时光不饶人哪,你瞧咱俩都熬成老太婆喽。幸亏爸妈留的底版不差,你我依旧如花似玉。”思玉说:“表姐,我常常怀念和你在大肉铺的那些日子,做梦总梦见。”如花说:“那时我俩多年轻啊!年轻人单纯,不是被别人糊弄,就是自个儿糊弄自个儿。当初我不知自个儿丑,你不知自个儿俊。可笑不?”思玉真笑了,如花竟乐得前仰后合,掏出手绢擦眼泪。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差点儿忘了件稀罕事。大概70年代末一天,一位戴眼镜年轻人来找你。他自报家门说姓董,几年前支援三线建设,恢复高考人家考上大学。这次回城市探亲,顺便来看看你。那时你早已调走。他听说你不在,挺遗憾地走了。后来我使劲儿琢磨,哦,他不就是常来肉铺买肉的那个‘董永’嘛。”思玉沉吟半晌,随后说:“他支援三线建设之前,送我一幅铅笔画,画的是我……”如花吃惊地瞪大眼珠:“哎呀,原来你俩有故事。”

大圆桌那边喧声四起,老同学们纷纷离座,转着圈儿敬酒。

如花一本正经地问思玉:“你到了跟谁结婚了?”思玉说:“还能是谁?魏长廷。南市副食店那个大脑袋。”如花撇撇嘴,说:“烈女怕缠郎,你没经得住他的狂追。他对你好嘛?”思玉微笑道:“好。表姐,你跟了谁?”如花说:“你不认识。那年你离开肉铺,他调来替你。”思玉说:“姐夫对你肯定好。”如花自豪地回答:“那还用说嘛,百分之二百地对我好。我这辈子算没找错人,活得值!对了,今儿他也屁颠屁颠地跟来瞎掺和。待会儿他准献歌一首,都是老歌,新歌他不会唱。”

果然,当晚大江就唱了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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