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断丝连

藕断丝连 　　　　　　　　　　文／郭玉琴

此时已是秋，季节的脉络烙印在清晨转悠菜市场时遇见的那一隅，莲子摊子上。露水还在青青莲子上，一篮子的喜人的莲子，任由着一个乡下的妇女敞开清脆的嗓门，在一天的最黄金段的时辰叫卖着它的身价。

能够在一个有晶莹露珠荡涤心扉的清晨，遇见那一低头的温柔莲子，着实叫我不忍轻易的离开。于是我挤进人群，不问价格高低，先伸出兰花指捏出一个放入口中品尝一下再说。蹲在我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见我用牙齿清脆的咀嚼它，没等我开口，便说，这是个好东西，甜的很，可当零食吃呢！不过要是有时间，用它熬粥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对卖主说，给我秤两斤。看着他那喜滋滋的表情，在他的带动下，一群人纷纷站在摊子前抢着说，我也要，我也要。那个场景，把我一下子带到了我的童年那个生有莲子的时光。

我的村庄在刘老庄。儿时的这个季节，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到村子附近的一个池塘边去采莲子了。秋风一过，原本在夏天里开的绚烂的荷花仙子便花容失色，进入失宠期，甚至，有的人家见了自家的荷塘那一片片枯萎的花朵，总要在忙里偷闲里抽出空来清理一下，以便日后为摘莲蓬和挖莲藕扫清障碍。初秋时节，其实有的荷花还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只是老家乡下的人是只懂得生活上讲究实惠，哪懂怜香惜玉。常常在村头边，看到村里本家的一个妇女把那半亩方塘中的残花败柳，悉数清理。而我那时，因为年少，也从来没有在心里为它们生出任何的惋惜。直到长大后，读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发出的那一句感慨“留得残荷听雨声”，才万分遗憾自己错过为它怜惜的时光。

不见残荷的日子已经好多年。离开村庄，离开诗意的天光云水共徘徊的半亩方塘，其实也是意味着离开了生命中不可再重来的少年时光。偶尔走在城市的公园里，与老朋友似的荷花莲子们相遇，也只是浅浅的缘分，观赏一下而已，再无法走进它们，赤着脚，与它们肌肤相亲。对于莲花，莲子，可远观不可亵玩矣，那也许是城里人在城市里必须要遵循的态度，而在乡下，对于乡下的子弟，大可不必这样拘束的。亲近自然，亲近莲子，与半亩方塘共徜徉寒来暑往的时光，是乡下人的天性和绝对专享的自由。

秋冬拿铁锹挖藕。一不小心，在方塘里将它弄成两截，丝丝连连的感觉便从藕的肉体爬进我的视线。我和先生都长于乡下，婚后他最喜欢吃我做的藕，常在开饭的桌子上一边夹着藕片给我们五岁的儿子，一边说，多吃一片藕，孩子就多长一个心眼。藕在我们的味觉里，想不到竟然也成了先生对我们孩子的未来殷殷期望。

某一夜，听陈瑞的《藕断丝连》曲子，我不禁心酸。“你和他还在藕断丝连，让我心底的爱火熄灭，不再相信我们会有明天，一切都像过往云烟。”受伤的女子，那一字一句的缠绵凄恻情愫蔓延开，蔓延到尘封进记忆中的那一个时光，牵扯出一个女子陷入藕断丝莲的悲剧里。老家半亩方塘前，曾经跌进我记忆的那一个本家女子，亲手清理过悉数的残荷，后来我和村里的人亲见她因为丈夫在婚姻里的背叛而寻了短见，一切都像是宿命的安排。

能够在一个早起的清晨，嗅着烟火味的人群里碰见那宿命里既定的莲子，丝丝入梦，进入我心扉，想起与它风雨一脉相依的莲蓬，莲藕带给我的时光追忆，这也许是我对它藕断丝连的情感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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