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秋雨，滴碎心梦

晚来秋雨，滴碎心梦
文/幻中行

前夜的一个梦精彩纷呈，像一曲奋进的歌，从夜的丛林直唱到黎明的开阔地。我跋涉，默念，还是忘记了具体情节，就像丢失一个神话。它在梦的出口，留给我一句忠告：别怕丢失，只管迈步。是啊，所谓放手一搏，不正是先放开，再行动吗？倘若因为害怕失去而不肯放步，那么将无法行进，而原本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也将难以守住。
这个梦是不是告诉我，对于当前的思变不要犹豫？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它是我有为人生的最后阶段。我没有必要为了守住到手的一小块面包而苦守偏僻山乡一辈子。机会还不一定，但它是我美好人生的最后曝光。成与败，得与失，都得试一试。否则我将后悔一辈子。
下山的路困难重重，现实状况又令人堪忧。昨夜里风雨潇潇，淋湿了梦，淋湿了我对于未来的信仰。滴滴嗒嗒的雨阵阵紧催，我脆弱的心脏丝丝异动。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叮叮咚咚，幽幽咽咽，弹奏并不顺畅的弱音。我是如此不堪，不经意就可能绷断了生命的弦。
从这一点看，我并不比年近八旬且患有心脏病的婆婆好多少，但我还得承受婆婆每天每天，痛苦的呻吟。那天夜里，我见她坐在沙发上不肯睡去，指着几近僵硬的脖子，一叠声地说：“没有用，没有用了。”我帮她按摩，哄她睡去。而我自己半夜醒来，又被生生地推到死神面前，陷入深深的恐惧。我觉得我的心一迳下沉，下沉，被无底的黑淹没，直到无法呼吸。
没有用了，那是怎样的绝望啊！那是一片秋叶在风雨中最后的飘摇。从婆婆，想到爱人，想到我自己。若是大限来临，谁也无法阻挡，任谁都得直面以对。婆婆在衰竭的边缘日挨一日，我在命定的位置惊看时光飞逝。而身边的爱人，此时也从睡梦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家庭的，社会的双重担子压在身上，却往往不被认可。现实何其残酷！
两三年前，当我和种菜回来的婆婆一起做饭时，她坐在灶边，疲累地叹道：“不愿做饭！”我说：“你不愿做饭了，我来做吧。”劳作一辈子的婆婆，现在是终于实现这一愿望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实现了。她现在整日的坐，睡。不用下地，不用下厨房，不用打扫卫生，连身体也会有人帮她清洗。她现在是做了完全的皇太后了。但她并不快乐，也并不满意。她把自己从田间地头解放出来，从繁琐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但她被无尽的病痛俘获，她成了宽敞明亮的楼房里长期的囚犯。她怎么能够快乐呢？我们也不快乐，我和她儿子得时常倾听她痛苦的呻吟，迎合她越来越苦涩的胃口，还得时常搬动她去寻医问药。
想想当年，她是多么的神勇。炎炎烈日，她以瘦小的身躯，挑担浇地，锄草摘菜，从不喊累。有一天我从山上下来看她，一见面就听到她高声喊到：“抢救，抢救！”抢救烈日下快要渴死的绿色植物。那一刻，婆婆就像一个大无畏的英雄，为了她满园的菜蔬，她是那样勇敢地与天斗，与地斗。她总是能从严寒酷暑中收获一担又一担水灵灵的鲜嫩蔬菜。
好汉不提当年勇，年华似水，终逝去无限风光。而留下的只有伤痛的后遗症。婆婆像一台运转过度的机器，磨损了所有的零件，一旦停下来，就锈迹斑斑。纵有再高明的工程师，也难以修复。
庸碌如我，也有过挣扎，有过不懈的努力，有过遥远的梦想；平淡如我，至今放不下一个旧梦，我在平平淡淡的朝朝暮暮中追求并不平庸的人生理想。而现实的夹板把我定在这不生不死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经受这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风雨击打，我潮湿的梦难以承续。雨啊，你尽情地下吧！雷啊，你尽情地轰吧！到得天光云淡时，我将像一切弱小生命一样行走自如。

猫狗当道，走还是不走？
一切遮挡都是虚幌！
凶神恶煞，并不一定吃人。
阶梯逼仄，回避是陡劳。
无所谓惧才是通行的法则。
向下的确切目标是向上，
堡塔顶层是梦的出口。
秋天在高处行走。

2011-8-26

[ 本帖最后由 幻中行 于 2011-8-26 19: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