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帕米尔
出喀什,过疏附,进入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在戈壁滩顽强生长并十分茂盛的红柳林、胡杨林,像闻到了某种强大的气息,感受到了高原的压力,渐渐变得矮小畏缩起来,……
红石山门
出喀什,过疏附,进入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在戈壁滩顽强生长并十分茂盛的红柳林、胡杨林,像闻到了某种强大的气息,感受到了高原的压力,渐渐变得矮小畏缩起来,直至悄然遁去,不见踪影。汽车在314国道疾驰,向西,向西,直上喀喇昆仑,奔向帕米尔高原。
这是祖国的最西部,是华夏大地每天送走最后一缕阳光的地方。古称丝绸之路南道的这条路,可达西亚、南亚、波斯、印度等地。史书在脑子里翩翩翻动。在我的记忆里,汉朝与西域诸国和亲的送亲队伍走过这条路;大唐和尚玄奘去西天取经也曾经过这里;那些在帕米尔高原爬冰卧雪、构筑雪域长城的边防军人,和那些威武的马队、隆隆的兵车,也曾经过这里。
如今风光大变,虽然牧村山乡、雄关古堡仍在,但已不见商旅驼队、使节马帮。路宽了,柏油路上十分显眼的白色箭头,直向远方射去。沿途是驶往巴基斯坦等邻国满载货物的卡车,和坐满观光客去塔什库尔干的大巴。
高原果然不同凡响。转眼间,平野退去,群山兀立,乌云压顶,大雨滂沱。我们到了盖孜驿站,即将进入盖孜大峡谷。云团在山头滚动,狂风裹着冷雨,从峡谷深处吹来,使人领略到了高原逼人的冷峻。这是通向帕米尔高原的唯一通道,其气势,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盖孜河比我想象的宽阔,滔滔河水奔放而强劲,卷走了岸土和崩石,甚至把公路也挤到了紧挨山崖的底缘。峡谷里奔涌着烟云,偶尔可见山鹰在烟云里翱翔。
此时,我想到了“瑶池”“昆仑”这些令人敬畏的字眼。
车里响起《我们的大中华》的音乐声,我心中弥漫着兴奋与自豪。
最令我敬畏的,是屹立在峡谷入口处的红石山,像一尊山神,把守喀喇昆仑的大门。
横空出世,仰之弥高。一列身披红色大氅的威严士兵,稳稳地站立在这山口。
巨大连绵的山体,巍巍然,煌煌然,雄峙于天地之间。通体红色,如赤色的旗帜,在罡风中飘动。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毫不忌讳自己的信仰和使命。
通体红色,浑身都是铁质。铁的身体,铁的血液,铁的筋骨,铁的脊梁,铁的意志,铁的精神。
莽莽昆仑,需要这样辉煌的大门;茫茫乾坤,需要这样钢铸铁打的勇夫。
盖孜大峡谷,古称剑末谷。盖孜河犹如红色武士腰间的佩剑,锋刃上闪耀着道道雪亮的寒光。
红石山,一群燃烧的生命。诗人,可以抚石壮歌。勇士,可以倚壁长啸。只有这样的山神,才配做昆仑山的卫士。
身为一名老兵,我突然省悟到:祖国拥有如此忠诚的红色卫士,才有和平与安宁。
慕士塔格峰
凡是伟大的我都仰视,对你也一样。
慕士塔格峰,你好。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你伟岸而崇高的身影。只有在新疆帕米尔高原这样宏大的广场,才能容纳下这座白色的盆景、这尊庄严的神像。
头上戴的,身上披的,脚下踩的,都是雪,洁白的雪,那是天神给你准备的盛装。
但那坚硬的、晶莹剔透的,隐隐地在山谷里岩石上缓慢流动的,则是冰川。无数巨大的冰川,那是你的铠甲。作为高原的勇士,你应该有一身如此威武、如此壮美的战袍。
你的脚下,荡漾着蓝色的卡拉库里湖。你的倒影,映在明镜般的湖里。这让你的冷峻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温柔,也让游人的相机里多了无数绝美的风景。
你的谦和令人感动,高峻的雪山总是让人生畏,无法靠近。我去过金沙江边的梅里雪山,她海拔只有5000多米,却只允许仰望和朝拜,常常无情地用暴风雪和死亡拒绝登临。而身高7546米的你,则完全是另一种性格,善良,宽容,亲和,欢迎人们登顶。在你的脚下和湖边,长列着登山者的营帐,住满了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和仰慕者。
脚下的海拔是4200米。
高原气候变幻莫测。你是在表演,还是恩赐?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怎么转眼就是狂风飞雪,满地皆白?
啊,天地是调色板,你在纵情挥洒,创造绝美的巨幅画作。同时,你也让我看到了高原的无常、生命的多面。
原野上除了洁白的雪以外,只剩下牦牛和我们这些天路过客影影绰绰的身影。大雪让我们无比兴奋,提升了精神的高度。
我挥舞国旗,以山峰为背景留影。慕士塔格峰,我们成了同框的朋友。你的高峻、博大、圣洁、美丽,将永远和我的灵魂相拥在一起。
石头城
只有残墙,只有荒丘,只有乱石书写的苍凉。
塔什库尔干,就是石头城的意思。我站在城垣上,遥望历史。一千年前,先民们在一块大石头上,建造了宫殿和城堡。
乳白色的塔什库尔干河,带着雪山的清冷,从城堡前蜿蜒流过,面前翻卷的是一页一页用碧玉蓝石装潢的史书。
石头,超越时间与死亡。即使是一件修复的文物,也让人阅读良久,沉思良久。
我拿起一枚生锈的钱币,仿佛还能听到丝路商队驼铃的歌唱。
古迹都是人类记忆链条上的一个标点、一段旋律、一句史诗、一个故事,记录了历史的足迹,令参观者肃然起敬。
长长的西域大道两侧,悬挂着红色的大灯笼,标示着这个边陲小城的繁荣,和居住在这个小城的人心里的敞亮。
皑皑雪山,朗朗青天。神话中巨人共工撞击过的不周山,山体虽有裂隙,但帕米尔山系体量之巨、延绵之长,仍无与伦比,令人叹为观止!
街道旁的九月菊正在盛开。民俗院里吹奏的鹰笛,高亢的旋律流淌着高原人独有的粗犷与豪情。迎面走来刚办过喜事的塔吉克族的漂亮新娘,穿着盛装大大方方地和远道而来的客人合影。
边城到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标语:志气比山峰高,骨气比石头硬,快乐比氧气多。这里是大山环绕的雪域、空气缺氧的高原。塔吉克族兄弟姐妹们,就以这样乐观豪壮的语言,歌唱心灵,歌唱自己的生活。
我站在石头城上赏阅风景,雪山年轻,夕阳未老,苍然边陲,寥廓天地,叹华夏之广大,赞河山之多彩,不禁喜气洋洋,慨而歌之。
瓦恰盘山古道
险峻的路,如索,嵌在岩壁上;如藤,缠绕在山腰上。一盘又一盘,一圈又一圈,600圈,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这是岩羊走的道,这是雪兔走的道。这是云朵栖息的道,这是老鹰筑巢的道。
山高人为峰。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山,这就是人的伟大。
哪一条山脉都有缝隙,人类从缝隙里钻过去,踏成了路,踏成了古道。一条又一条匪夷所思的古道,通向西亚、中亚、南亚和世界各地。
古道上飘扬着风雪,飘扬着文化,飘扬着古歌。或许,此刻我梦回大唐,跨上一匹骏马,还能追上唐玄奘西行取经的队伍?
或许,我挽着凌厉的风,奔上雪域,还能重温浪漫的故事,遇见当年戍边巡逻的“冰山来客”?
葱岭,这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可以追溯到西周的穆天子,有人说是平顶房子,有人说是绿洲。在我朦胧的意识里,一直以为,葱岭应该是山岭,是郁郁葱葱的山岭。可眼前是连绵高耸的雪山,哪来的郁郁葱葱?莫非是当年哪位骑马路过的将军,在某条山沟里看到了葱——那种绿茵茵的植物后,发出了一声“葱岭”的惊呼?
依我看,不管是谁,能把雪冠看成葱岭,那就是诗人气质,就是大气魄、大胸怀!
世上不都是直道、坦途,常有弯道、险道。人不可能一辈子走直道、坦途,有时走点弯道、险道,也不是坏事,相反,可以砥砺人生,完善自我,为未来开辟道路。善于修筑弯道、险道,把弯道、险道修成艺术品,需要智慧。善于在弯道、险道上自由行走、驰骋,则考验着人的意志、勇气和胆量。
这里是祖国最西的土地,雪山是最坚固的边墙,而盘山古道,是镂刻在这边墙上美丽的图画。
金草滩
牧区最常见的是草。草地负载着牛羊,人们依靠牛羊生活。一个永恒的生物链。
金草滩,染成了秋阳的颜色。不仅漂亮,还有它的丰厚,丰厚意味着富有。
雪山环抱着一个巨大的湖,塔什库尔干河是这个湖的乳头。潺潺流水,滋养着干旱的土地,滋养着绿杨树、红柳林,滋养着金草滩。
可以想见,夏天的草滩,芳草碧连天,骏马、牦牛、野鸟,万类悠游,该是何等迷人的景色!
金草滩生长神奇和美丽。
满城红色的国旗和灯笼,让这个边城充满了祥和喜庆。爱国,善良,纯朴,能歌善舞,让塔吉克民族的这些优点闻名遐迩。民居里,干净,漂亮,灶台上的铜壶,在歌唱着安宁与幸福。
栈桥,木屋,水鸟。白色的雪山,白色的蒙古包,白色的牦牛。人在画中,身在世外。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就为了分享这里独特的风情和美丽。
难能可贵的是,我在这里遇到了同乡,一家三口。乡音让我忘记了遥远,心里装满了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