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戈壁
圣殿未到之际,先是戈壁滩、祁连雪以一种亘古的沉寂和冷静迎迓我们。祁连雪在天际白得如玉如银,偶然有云拂拭那白雪,反衬得雪峰愈加洁净,远远地……
车奔敦煌,奔向那艺术的圣殿。
圣殿未到之际,先是戈壁滩、祁连雪以一种亘古的沉寂和冷静迎迓我们。祁连雪在天际白得如玉如银,偶然有云拂拭那白雪,反衬得雪峰愈加洁净,远远地凛然傲立着。
没有一抹绿色,没有一声鸟鸣。有的只是黄色的沙丘、黑色的戈壁。古长城在不远处蜿蜒,如一列脱轨的列车。历史的列车,失去了车头的牵引,就这样在岁月的沙尘中,一卧千年。进入敦煌路,就浑似无意中进入了苍凉的历史画面,你本身也成了大漠瀚海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会思考的尘埃,仅此而已。
有孤烟一缕升起,远远地望去,以为是大漠上的孤旅燃烧的炊烟,是驼队或马帮的生命信号,心情顿时无端兴奋起来,有几许温馨在胸腔弥漫。且慢,且慢,孤烟不断升起,在远方时的神秘竟渐渐移近,左右均有烟雾,哪有这么多的驼队?不远处又浮起一股,这烟起自于平白无故的沙丘,就这么旋转着,由细变粗,由淡转浓,“大漠孤烟直”的谜底,原来是一种旋风产生的热气流效应。
心头的温馨顿然消释,转而为童年时的记忆取代。那是一种何等顽皮的童谣:“旋风旋风你是鬼,十把镰刀砍你腿。大刀不快小刀快,一砍砍你十八瓣儿!”迷信加上恐惧,使我背诵下制伏旋风的口诀,至今记忆犹新。故乡科尔沁草原有沙沼若干,地形地貌与这敦煌路上何其相似乃尔?借助于大漠旋风制造的孤烟,卷舒自如,我走了一遭童年。
大漠孤烟此起彼伏,挺直且透着倔强,或许真的是远古逆旅不甘沉寂的灵魂,一而再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在河西走廊上,昔日丝绸之路的驼铃声声,消失得如此彻底,究竟是为什么?
骄阳如火。大戈壁的太阳热烈如西班牙女郎。为什么是西班牙,而不是意大利或巴西?不知道,也许怪唐璜先生的挑逗和卡门女士的行为方式吧!西班牙女郎式的太阳让你无从躲避,将旅行帽宽大的帽檐提供的一点阴凉,紧巴巴地敷住眼帘。继续往窗外窥视,突然眼前一亮:路旁左前方百十米处,有绿荫环绕的白杨林,波光闪烁的一条小河,仿佛正由肥大的鱼儿泼溅出银子般的水声,凉爽顿时由视觉转换为知觉,进而达成全身心的舒坦,忍不住惊叫一声:“快看,好一座绿洲!”
司机却冷冷地,真的是冷冷地掷一句冰箱里掏出来的话:“那是海市蜃楼。”
瞪圆眼,死盯住那波光树影,企盼现实能证明自己的眼力,企盼车到那方水草肥美处去洗脸冲凉,小憩片刻……车子直驶过去,前方如梦如幻,真的一无所有。明明白白瞧见的景物,竟瞬间散失。眼前除了黄沙便是戈壁,如大漠孤烟一样,海市蜃楼迎接了我也戏弄了我。然而我仍然兴奋无比,毕竟,从审美的意义上,我体味到了湿淋淋的凉爽。
大漠的太阳依然热烈,海市蜃楼稍纵即逝,没有这热烈的烘烤,海市便不可能呈现。况且,绿洲的存在是海市蜃楼的依据,从这个意义上说,虚无缥缈的幻影,内里是唯物主义的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敦煌已然不远。
未见莫高窟,先观赏一下大戈壁表演的魔术,谁说不是一种艺术的因缘。
正沉吟间,又一座绿洲在前方隐现、浮动。
驾驶员依然冷冷地掷出一句话:“敦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