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红莓哪里开
20世纪50年代末,我初中毕业于通辽市第二中学,又考入内蒙古蒙文专科学校。此校简称……
青春年代的记忆,总是让人沉醉。想着想着,就又回到了那个怀一腔热血,去闯天下的激情岁月。
20世纪50年代末,我初中毕业于通辽市第二中学,又考入内蒙古蒙文专科学校。此校简称“蒙专”。蒙专,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学历比大学低,比中专高。刚解放不久的内蒙古自治区,需要大批量的蒙汉文兼通的人才。无论自治区各地政府机关,抑或报纸杂志、广播电台都需要蒙汉文兼通的编辑、翻译、播音人员。有的大型企业,如毛纺厂、炼钢厂等,也需要翻译人才支援。还有些驻外机构,亦需翻译人才。自治区政府有规定,无论哪个单位的红头文件,都要以蒙汉两种文字下发;就是各行各业的门牌,也要用蒙汉两种文字书写。如斯,我校每年的毕业生,毕业之前就被“一抢而光”。
兼通蒙汉两文的人员如此受欢迎,关键在于:党的民族政策的贯彻与实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继续发展的需要。在这里,翻译和编辑人员,是交流和合作的桥梁。那个年代,大部分蒙古族人,不懂得汉语。而汉族人中,懂得蒙语蒙文的也少之又少。由此,语言交流,成了一道鸿沟;要推动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必须解决这个难题。
我们这些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和牧区,没见过大世面,汉语水平都不高,尤其汉语发音极不标准。譬如我,将“吃饭”说成“乞饭”,把“是不是”说成“希不希”。但我们学习认真刻苦。教授汉语的韩姓女老师,听着我们结结巴巴的发音,由初期善意的笑,变成后来的赞赏和惊叹。她总是鼓励我们说:你们进步很快,是一群可造的学子。她教授我们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一个字一个字地耐心讲解,甚至勾勒出一幅背景图,声情并茂地来给我们朗诵:使我们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进入另一种精神世界。于是,我们这些初学者,成为中华古典诗词的痴情追随者。
那时,找资料,查字典,去找老师,是我们学习的日常状态。大概过了一年时间,我把《早发白帝城》翻译成蒙古文,去请教教授翻译的老师,受到老师的表扬和肯定。于是,我跑到那位汉语老师的办公室,为她用蒙古语朗诵了《早发白帝城》。她虽听不懂,但很感动,竟然流了泪。何谓师恩如海?这便是。小时候,母亲常教导我们:“一生父母,三生师父。”后来,我把《孔雀东南飞》译成蒙古文,投稿给中央民族出版社,不仅获得了出版,还得了八元人民币的稿酬。这是我此生所得第一笔稿费,它的意义,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翻译课、编辑课,提高了我们文学方面的知识和素养。博大的中华传统文化,给了我们丰厚的回报。其间,我们还上过俄语课,接触了俄罗斯文学。那个年代,跳交谊舞十分盛行。但中等专业学校是禁止跳交谊舞的——唯我校,每逢礼拜六都组织晚会或舞会。我校设有干部培训班,另外,学生走上工作岗位后,可能有接待外国专家的任务,因此学会跳交谊舞,也是我们将来工作的需要。所以,学校里经常举办舞会。
举办舞会,要有伴唱,这是惯例。于是,我们学唱歌,一时学了不少当时流行的苏联歌曲,如《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我们最爱唱的是《红莓花儿开》。我们学会了用三种语言唱它:中文、俄文和蒙古文。演唱时,歌声高亢,激情澎湃,几乎忘我:“田野小河边上,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对此歌如此着迷,或与我们正处于青春期有关。不仅男生,连女同学都激情满怀、难以自已。我与同学松布尔的男声二重唱,尤其受欢迎。我们一般先用汉语唱一次,用蒙古语再唱一次。当时,我们也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只是激情被抑制,抒情意味太浓,有点放不开。此外,《在那遥远的地方》《九九艳阳天》,也是我们的保留曲目。因为电影《柳堡的故事》,一度让我们着迷。编辑班有一位叫罗布桑的同学,据说去看了五次《柳堡的故事》,就是奔二妹子去的;以现在的话来说,他就是二妹子的粉丝。他爱唱《九九艳阳天》,声音浑厚,感情丰富,眼睛里流露出一片痴情。后来,他当了内蒙古蒙古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那时的广播电台是唯一与外界有效联络的窗口。电台播音员,名声响亮得很。学校曾邀请播音员奥达、宝日玛(内蒙古第一代著名播音员)来参加我们的舞会,他们来朗诵纳·赛音朝克图的《青春之歌》《狂欢之歌》,巴·布林贝赫的《命运之马》《生命的礼花》等蒙古文的著名诗篇,把舞会推向高潮,让我们如痴如醉。
如今,吟唱《红莓花儿开》的激情年代早已远去,六十多个春秋匆匆而过,来路上的脚印也已模糊。但记忆却清晰如昨,闭目即来。应该感恩的是,那个年代里哺育我们成长的祖国母亲,以及关心和培育我们的可敬的师长们。
今宵红莓不知哪里在开?记忆里的那一朵,仍鲜红如初,芳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