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日那月
在上小学的日……
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当然是过年的那些日子。当下过几场雪,学校一放假,便离过年的日子不远了。先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清冷的几声鞭炮炸响,便掀开了过大年的篇章。
在上小学的日子里,有那么几年,每逢过年都是我们一群伙伴狂欢的日子。我们盼着过年——不是穿新衣服,也不是吃几顿好东西;而是我们钟情放鞭炮。鞭炮中的最爱是“二踢脚”,一炸两响,地下一个,天上一个。响声干脆,威震四方,清脆的炸裂声,让我们热血沸腾,还有飘在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道,足以让我们沸腾上好一阵子。
大约过小年前后吧,便开始缠着父母要钱买鞭炮,父母总是会在他们的钱夹里拿出一些散碎零票塞到我们手上,我们伙伴便相约着去日用杂货店买上些鞭炮。当然,我们钟爱的“二踢脚”是少不了的。
对于“二踢脚”,我们不仅听它的响动;更重要的是,它是我们手里火药枪重要的火药来源。“二踢脚”膛大,剥开层层包装,总能让我们获得火药枪所需要的黑火药。比起放鞭炮,我们手里的火药枪会更加让我们刺激和兴奋。装满火药的枪,往往让我们的腰杆总是挺得笔直,有底气得很。
父母给的仨瓜两枣零钱,远远不够我们买“二踢脚”的资费。我们盼着过年,是抢别人的“二踢脚”——确切地说,是别人没放响的哑炮。有时“二踢脚”只炸响了一次,另外一响在空中变成了哑弹。我们便飞奔过去,把“哑弹”抢在手里,剥开,总会有所收获。在过年那些日子里,谁家放炮,我们便往谁家门前凑。
记得有一年,我的同学,马朝阳被烟弹伤着了眼睛。马朝阳个子比我们都要高一些,似乎力气也大,遇到“哑弹”时他总能跑到最前面。有一次,邻居家的一位哥哥手里拿着一只“二踢脚”在放,大男孩又总能把“二踢脚”放得很潇洒。一只手用两指捏着“二踢脚”,另一只手点燃,“二踢脚”往地面一坐,炸响,“嗖”的一声又飞上天。这样放“二踢脚”往往比平时蹿得都高,响声更加清脆。那次,那位哥哥放的“二踢脚”出现了“哑弹”,“二踢脚”半晌没有炸响。他随手丢掉,又去准备放下一个。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蜂拥着向“哑弹”奔过去。当然,马朝阳这次又跑到了我们的前面。他第一个把那只“二踢脚”抓在手里,正咧嘴冲我们笑——突然,那枚“哑弹”在他手里炸响,又蹿到他脸上,他哀嚎一声蹲在了地上。
他父母赶来,火速带他去医院。据说,再有两公分,他的眼睛就保不住了,但还是在左外眼角处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最初那道疤是紫色的,很醒目的样子,随着时间流逝,那道疤的颜色变浅,但无论怎么变,那道疤还是很醒目地卧在他的左眼角处。也是因为那道疤的缘故,他的左眼有点变形,眼梢往下耷拉着。小时候不觉得什么,但因为他受过伤的左眼角,他没能参军,也没当上他一直喜欢的警察职业。后来,他去工厂当了一名工人,再后来他又下海经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记得也就是马朝阳受伤那一年的春节开始,我们似乎就长大了,升入到中学,也告别了陪伴我们多年的火药枪。后来,每到过年仍然放鞭炮,当然雄壮的“二踢脚”仍然是我们的最爱。但因为有马朝阳受伤的案例,我们放起鞭炮来总是很小心:遇到“臭弹”,半晌之后,我们才小心走过去,先把“臭弹”一脚踢到雪里去,半晌之后,仍没响动,再踢几脚雪把它掩埋。
再后来,许多城市开始禁放烟花爆竹了,不论过小年还是过大年,都悄无声息的,年说来就来了,一点兆头都没有。清冷的院子,清冷的街道,无精打采的人们,似乎早已经把过年的事忘到了脑后,只是放几天长假而已。
虽然,现在过年没了爆竹声,但只要一入冬,一下雪,我站在窗前,总会有那么几次愣神。“二踢脚”的脆响,鞭炮的热烈的爆炸声在我记忆深处炸响,似乎又嗅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道,让我在瞬间又血脉偾张——依稀又回到了童年,某年某日某月的那个春节。
同学马朝阳早已人到中年,前两年自己宣布退休,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每到过年,我们都会打个电话互致问候,寒暄几句之后,我总会半开玩笑地问他:“今年过节放炮了么?”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两秒,然后发出爽朗又洪亮的大笑声。我们一起在此时似乎又穿越到了那年那日那月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