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如何过年

朋友唐风来电话，要我周末到他湘潭乡下去，“来看杀年猪啰，顺便提一腿肉回长沙去噻何老师！ ”声音甚响，像手里提了只电喇叭。

杀年猪，是湖南乡下的民俗。每到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就要杀一头养了半年以上的肥猪，熏了，腌了，过年时节就有大肉吃。嘴上放油光的时候，眼睛里就有孙猴子金箍棒一样的光。对农家来说，杀年猪是过年之前的一桩大事情。每家人家杀年猪，都要围一大堆人来看。那个热闹，是对过年的彩排。

听了电话心头一紧，哦哦，旧岁要去了，新年要来了。才伸了个懒腰，就过去了一年！时间是天上的一道闪电，闪一下，就不见了。

我心里便来盘算，如何来过这个年。我先是要安排除夕晚上的一餐团年饭，老父亲九十四了，老母亲八十七了，每年的团年饭，都是我这做儿子的来安排，在父母家附近的百年老店火宫殿团圆。这是我们阖家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刻，也是最隆重的时刻，最高兴的时刻。老父亲最喜欢吃的，就是火宫殿里的红烧肘子同八宝果饭。

安排好团年饭，就预订了大年初一我们两口子去北京的机票。因为我儿子在北京，刚刚做了爹，生了个可爱的小千金。因为千金太小，又在疫情期间，就不打算回来过年了。他不回来，我们就想去，我还没有亲眼看到我的小孙女咧。我要去看她，亲她，抱她，逗她咯咯咯咯地笑。看她就像登上泰山顶，看初升浑圆的一轮朝日。

结果接下来的日子，各地传来疫情又起一轮的消息，庚子年初的记忆又复苏了，大家虽然没有了当初的恐慌，但也还是有些紧张。我每天都关注实时的疫情通告，也关注疫情发生地政府的一些举措。很多地方，大型的聚集活动已经取消了，十人以上的聚餐，也劝告不要举行。好几个省都下发了通知，劝说在外地打工的人群，最好就地过年，不要轻易返乡。北京也有输入型新冠肺炎病例，我儿子上班的朝阳区就有。有好些天，他只能在家里通过互联网工作。在手机上看到一个视频，通向北京城区的高速路口，车子排成了长龙。有个一口京片子的中年男人说他出城办事，现在回不去了。高速路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劝返外地车辆。中年男人说，他现在只好先找家旅馆住下来，看看明天会不会让他回北京城里去。

儿子来电话，说你们可能来不了了。就是来了，回去也是麻烦，要做核酸检测。把机票退了吧，等过段时间再来。我随时欢迎。

我从来没有在外地过过年。今年，我是打算去北京，同儿子一家团圆，其乐融融地在伟大的首都过一个特别的异地春节。这疫情来得突然，我的打算眼看着泡汤了。

我本来备好了儿子特别喜欢吃的腊肠和湖南本地的一些土特产，准备坐飞机带过去，现在只能快递给他了。寄快递打包的时候，我都在想象，他吃这些他爱吃的东西的时候，那嗒口嗒嘴的模样。有些高兴，也有些心酸。我有大半年没有看到我儿子了。我更没有看到我的千金小孙女。我特别特别，想念他们。

今年的这个年呵，真是五味俱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