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全家福”

我家的全家福，始于19世纪50年代。

年轻时的姥姥是个很新派的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逢年过节换上新衣新裤，挽夫携子到照相馆

拍一张全家福却成为我家的传统，这在当时照相并不普及的河南开封着实引人注目。

翻开家里厚厚的相册，从黑白到彩色，一张张全家福定格出我们全家最重要的时刻。

早期的全家福有5口人，姥姥、姥爷、大姨、我妈和三姨。三姨2岁，坐在姥姥怀中，大姨和我妈站在

姥爷和姥姥之间，呈V字形。细问才得知原因：大姨和我妈相差2岁，跟现在的二孩家庭一样，两个人

总是不对付，经常吵架。照相前，两个人刚刚吵过，谁都不愿意挨着谁，身子正往两边倾斜时被定格

。每每看到这张照片，她们总会为那时的幼稚笑出声来。

随着三姨慢慢长大，舅舅、小姨相继出生，大姨和我妈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上学之余要帮家里做饭、

洗衣，照顾弟弟妹妹，忙得再没工夫吵架。这一时期的全家福，以我妈他们五个兄弟姐妹为主。姥姥

说：“主要是给他们留个念想，我们照不照无所谓。”

在小姨中学毕业时，全家又拍了一张照片，7口人。姥姥、姥爷前排就座，大姨、我妈分坐两侧，三

姨、舅舅、小姨后排站立，这个格局基本奠定了今后家里照相的座次。

有趣的是，此时的吵架对象换成了舅舅和小姨。他俩最小，总是因为互相争抢东西跑到姥姥那里告状

。我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姥姥会各打五十大板，可时间长了，姥姥也会烦。在一次告状中，姥姥

无意间说了一句：“你俩总吵，干脆别说话了。”倔强的两个人认了真，真就互不理睬，直到各自成

了家，关系才有所缓和。

后来，大姨赴平顶山成了家，我妈和我爸结了婚把家安在了北京，舅舅也去了河南省会郑州，姥姥身

边只留下了三姨和小姨。几个子女不在身旁，再加上当时交通并不发达，全家福被搁置了好几年。

我有印象的第一张全家福是1984年的春节，我5岁。与现在高铁4个小时直达不同，那一年，从北京到

开封间不通车，要先坐一晚上火车到郑州，再换火车或长途汽车才能到开封；有时车次不顺，还得先

在舅舅家住一晚，感觉就是历尽千辛万苦。矮矮的我在火车站一眼望去，全是腿，手被大人牢牢牵着

，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姥姥家，先睡上一大觉才能满血复活。

早知道这年的初三，全家人会聚齐了拍全家福。一大早，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姥爷就拿着笔在一张纸上

写写画画。我凑过去一看，他在画小圈，分两排，圈挨圈，一边画还一边数数。我问：“姥爷，你在

干吗？”“排座位！你看，这是我和你姥姥，这是……你在这儿。”姥爷指着一个个小圈讲给我听，

之后，就把这张纸郑重其事地交给我，说：“一会排座位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来安排！”我犹如领了

圣旨，拿着座位图恨不得马上飞奔到照相馆执行任务。这张照片上一共有15口人，尚在襁褓的三姨家

的表妹居C位，被姥爷抱在怀里，我和表姐分别站在各自的父母中间，细看，我的手里还攥着那张座

位图呢。

那一年还有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我上小学了。姥姥心疼我妈在北京又得上班又得照顾我，没人帮衬

，春节过后就把我留下了。小姨那年师专毕业，被分配到家门口的小学，没什么事情做的我就跟着小

姨一起去了学校。小姨跟姥姥对我很严，丝毫没有因为年龄小就对我放宽要求，没写作业要打、不守

规矩要骂，直上到小学三年级才回北京。但也正是那两年的相处，“打”下了我与他们深厚的感情基

础。

之后，舅舅家的表弟、小姨家的表妹相继出生，我们的全家福固定在17口人。无论寒假、暑假，只要

大家能聚齐，就会拍下一张全家福留念。照片的背后，是我们几个表姐弟逛夜市、公园，吃小吃、灌

汤包，骑着车到黄河边玩的满满回忆。

添丁加口的第一张全家福，还是与我有关。2008年底，我家大女儿出生，是全家第一个小宝宝。第二

年的五一劳动节，我们开车回开封。女儿不算太闹，到了姥姥家也毫不认生，谁抱都咧开长了8颗小

牙的嘴笑。姥爷姥姥此时已是耄耋之年，看着粉嘟嘟的小娃娃高兴得不行。拍照时，女儿也很给力，

没睡、没哭、没闹，坐在太姥爷身上乖乖的，直到结束了才明白过来伸手要我抱。这一年，全家福上

有20口人。

此后几年，每一次的全家福都会多几口人。2011年，小姨家的表妹结婚，看着22口喜气洋洋的全家福

，姥姥感慨地立下了新目标：“十年内，保五争十。”希望全家福能有25口人，力争达到30口人。

2018年的十一国庆节，全家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第三代已全部结婚，第四代的小朋友增加到了7个

，普通照相馆已经承载不下29口的大家庭了。我们选择在酒店聚会照相，旁边人来人往的食客看着这

一大家子人羡慕不已，就连照相的摄影师都说：“老人家，不容易啊。这么多口都能聚全，你有福啊

！”姥姥心满意足地笑了：“是啊！有福。”

虽然至今仍未能达到姥姥立下的30口人的远景目标，但几个家庭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观念早已根深

蒂固。过年抢个红包，有空相约一起出游，我们表姐弟之间的互动比妈妈这一辈人还要多。

我很感谢姥姥！全家福也具有一种仪式感，不仅定格了家庭变化的重要时刻，更让人拥有强烈的家庭

归属感。在一个艳阳天，捧着厚厚的相册，和孩子们辨认着老一辈人年轻时候的样子，讲讲照片背后

的故事，回忆大家相处的场景，这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