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植物园
春天的感觉就这样一点点呈现出来:迎春的枝条柔软了。大杨树的树皮也在泛青,冬天时干硬的感觉好像被脱掉了裹着的一……
吹了几天的南风,来到植物园,远看柳树枝条已经有了绿意。
春天的感觉就这样一点点呈现出来:迎春的枝条柔软了。大杨树的树皮也在泛青,冬天时干硬的感觉好像被脱掉了裹着的一身棉衣,变得清爽光滑。石头上题写着“桃花源”三个字的桃园里,百多棵桃树婀娜多姿,春天时五颜六色,不过,这个时节它们还藏着,微凸的桃花骨朵有着一种思春的期待。
在紫藤园边上的那几棵紫薇,已经历了上百年的岁月,树干光泽如新,有了不惧风与雪的铮铮铁骨的气度,内心里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包容,一种相遇的缘分,一种每个季节相遇的期待和随遇而安。
燕雀和金雀鸟在丁香树的枝条和连翘间腾挪跳跃,不时传来的叫声,让这满园子的树在某个不知道的夜晚会摇晃鸟儿各种颜色羽毛一样的树叶与花絮。然后,它们飞到了北湖边上的树林里,飞过了北湖,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它们是自由自在的,一切遵从内心。
风轻盈地掠过西山绕环的怀抱,黄杨树保持一树绿色。“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在去往卧佛寺的御道上,即便在冬天,两排几百年树龄的柏树依然挺拔。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达到了我来北京25年来的最冷极限,气温一度降到了零下18摄氏度,对柏树好像几无影响,但是卧佛寺里的蜡梅却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蜡梅几乎是在腊月里开放,我曾经把蜡梅写作腊梅,也感觉有它的道理,一个是形态的,一个是季节的,两种表述都是蜡梅的生存方式,也许这就是蜡梅的内在与外在。我最早见到蜡梅是在多年前的成都,小商贩们在年前天不亮的清晨肩挑的树枝上有着金黄的骨朵,得知那是蜡梅,市民们买回家插在花瓶里,是春节里的一种不可缺少的吉祥花。
直到从成都回到北京后,才发现蜡梅在北京也是有的,而且我的身边就有,我却一直浑然不知。在我每天走过的楼房边上,就有一棵五六十年树龄的蜡梅,冬天在雪花飞舞里独自开放,花蕊是紫色的;而在不远的一棵高大松树与一片竹林之间,七八棵蜡梅树也一直在,我也曾经熟视无睹。它们的花蕊是金黄的,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剔透,给了我温暖和怜惜。
后来,在北京发现了许多有蜡梅的地方,比如玉渊潭的蜡梅是成片栽种的,我单位附近的院子里也有两处蜡梅,成了我午休时常去的地方。特别是到了冬天,看着光秃秃的蜡梅枝条上冒出满树的花骨朵,然后发现第一朵蜡梅开放,逐渐次第绽放,直到满树飘散着幽幽清香,到最后花朵凋谢或者枯干在枝条上。花开如此,花落如此,“花生”如人生,每一个过程都要去经历,即使对抗着严寒,生命也在温暖的春天到来之前零落成泥。当百花争妍的时候,它们早已销声匿迹,仿佛不曾来过。
如果我没有在成都遇到蜡梅,我并不会注意到身边的蜡梅。与朋友去散步时,我告诉他们这些是蜡梅树,几位在这个院子里工作近四十年之久、即将退休的老友,也才知道身边还有冬日绽放的蜡梅,不免唏嘘不已。生活就是这样,很多美好在身边就这样错失了。
这一年来,因为疫情的原因,身边几个有蜡梅的院子都不能随便出入了,我很久没有见到它们了,虽近在咫尺,却见不到它们散发着幽香的身姿。于是我便在冬日去了卧佛寺,那是满寺院遍植蜡梅的地方,好像是一处蜡梅的天地。这里最早的蜡梅还是唐朝时栽植的,已经有一千三四百年的历史。面对这株古老的蜡梅,我感慨万千:它的枝条已不是唐朝的,但树根还是,不息不灭,枝条上每年开出新花,如果不是标示牌上的介绍,我会以为它与那满院子的蜡梅一样年轻。蜡梅不会长成参天大树,像千年银杏、唐槐、古柏老藤,给人震撼和敬畏。蜡梅高不盈丈,小小的花朵在寒冷的冬天开放,低调到几乎无人注意,这独自的生存心境与顽强不息,只有内心真正的强大,才能在这繁华代谢的世界上保持了自己的清芬与独立,与冰清玉洁的人相守相依。
这个冬天的奇寒,让蜡梅也推迟了开放的日子。我坚持每天去看它们,没有期待什么,也不用安慰什么,它们的生命里应该经历过各种变故吧。因而,我也开始理解了千变万化的生活,理解了磨难和不测,其实都是一段一段生命本来的样子,像插曲,回旋在生命里。
蜡梅会一年年开它们的花,我也相信还会看到身边院子里的蜡梅花,疫情和封闭都是暂时的,这信念来自生活,也来自蜡梅。
冬日将尽,南风微醺,植物园里春意料峭,垂柳的枝条曼舞,喜鹊在枝头唱起洋溢着春天美好的谣曲,飒飒轻语的竹林开始了春天的梳理打扮,不知不觉间看见迎春花开了第一朵,大杨树上的杨花突然一夜间打出了春天的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