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车厢里的奇遇

　　　　　　　　　　　 卧车厢里的奇遇

　　我每次去北京买票都比较顺利，可这次却经历了不少周折，到头来还是托妹夫转了多少个弯才买到一张

上铺的卧铺，我心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要爬上爬下太不方便了，这次只怕要受苦了。

　　我是在株洲上的车，进到车里一看，六车箱十五、十六床的六个铺位只剩下我那个空位，其他五个铺位

早已满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见我提着一个大背袋，便问我：“老同志，您的包要不要放上去？”我回

答说：“要。”他立即接过我手中的包，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行李架上。我忙说：“谢谢！”那位青年笑笑

说：“举手之劳，不用谢。”

　　包放好了，我顺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然后不经意地说了一声：“没想到这时期的卧铺那样难买，我这

是第一次睡上铺。”话刚一说完，那位青年便说：“我是十五床的中铺，我与您换一下吧。”我说：“那多

不好意思，谢谢你，算了吧。”他接口说：“我年青，上下方便，您老就别客气了。”我见他出于志诚，也

就答应了，说：“太谢谢你了！”

　　我见这位年青人为人挺热情，言行举止显得彬彬有礼，就与他交谈起来。得知他是军校生，考上了解放

军工程兵学院的研究生，姓王，家住广州。

　　过了一阵，听到一个小姑娘喊他“哥哥”，于是我顺便问了一句：“那是你妹妹哟。”他笑笑说：“不

是我亲妹妹，是车上刚认识的。因我与她的亲哥哥同岁，长得又相像，所以她就认我做哥哥。”

　　这时，我才留意那位小姑娘。她买的是十五床下铺，身边并无其他人。我带着微笑问她：“小姑娘，你

好啊，怎么一个人出来坐火车呢？”她两眼一挑，俏皮地说：“爷爷，您好。我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呢，我

阿姨是列车上的乘务员，是她带我上的车。”我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里上学，她很大方地作了

回答：“我姓罗，叫罗圆，今年十一岁，上五年级了，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 　　我一边同她谈话，一边观察她。只见她大约一米四高，身材很匀称，留着长头发，长着一幅鸭蛋形的脸

庞，一双眼睛虽不大却很有神。她虽坐在床上，而身子却一刻也不停，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做着不同的动

作。我感到这是一个活泼好动，全身充满活力的小姑娘，很快就喜欢上她了。

　　列车是十二点三十三分开的，这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我因才在妹妹家吃过中饭，肚子并不饿，自然用

不着再吃。可那位小姑娘是在衡阳上的车，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只见她拿出一盒方便面，很熟练地

撕开塑料包装，然后将里面的佐料一一打开撒在面条上，又麻利地去开水炉上冲上水。 　　我实在喜欢这位小姑娘，就把带的四个盐茶蛋给了她两个，并说：“小姑娘，给你两个盐茶蛋，今天中

餐吃一个，明日早餐吃一个。”她当即站起身来，向我鞠了一躬，说：“谢谢爷爷！”

　　等她吃完中餐，时间已是一点半了，同一方格里的六位旅客都有点疲劳了，于是大家不再说话，各自睡

午觉。 　　午睡起来，小姑娘转身离去，原来是看她阿姨去了。仅过了几分钟，她又从容地回来了。 　　我坐在车窗边的座位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姑娘，见她左眼角上又青又肿，就开玩笑似地说：“小姑

娘，你是不是不听话，挨了爸爸的打，你看眼角都肿了。”她连忙一边摇手，一边说：“爷爷，你误会了，

我可是一个乖乖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从来不打我。我这是滑旱冰时摔的。”我赶紧说：“对不起，

是我误会你了。”小姑娘笑笑说：“没关系。”

　　十六床的中铺与下铺是一对父子，他们来北京是为了寻找名师给儿子作音乐辅导。儿子性格内向，很少

与人主动交谈；父亲倒比较健谈，看样子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于是有意逗她说：“罗圆，你是少先队的

大队长，该是文艺方面的活跃分子，你给我们唱几首歌吧。”我本以为小姑娘会有些害羞，可能会推辞，没

想到她倒很爽快地答应了，说：“好，我就唱几首吧，只是请不要见笑。”

　　可她并未站起来，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先是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然后就唱了起来。第一首是《小

山》，第二首是《爱心买卖》，第三首的歌名我忘了。她的嗓音倒不怎样，听起来既有点沙哑、又有点单

薄，不过，她唱得挺认真和大方，感情色彩也很丰富，还伴以细腻的表演。格子里的五位旅客都热情地鼓起

掌来。 　　唱完歌，她似乎兴犹未尽，又主动说：“我给你们唱点别的吧。”于是她先唱了一段黄梅戏——《天仙

配》中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接着又唱了一段豫剧——《花木兰》中的《女儿自当强》。虽然不能说唱得

很地道，但确有黄梅戏和豫剧的风味。在我看来，她唱戏似乎比唱歌还强一点，如假以时日，她是完全可以

上路的。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有如此胆气和才艺，我们都不禁点头称赞，一个个伸出大拇指给予夸奖。

　　我见罗圆颇有点少年老成的意味，觉得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有出息，就试着问她：“罗圆，你长大准备

干什么呢？”我原以为她一时不好回答，未曾想我话音刚落，她便脱口而出：“我长大以后要当名模，要让

全世界的人欣赏我的美丽和才艺。”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好象在说“这孩子

也太狂妄了”。停了停，我不动声色地问她：“小罗圆，做名模可不容易啊，既要长得漂亮，又要多才多

艺，还得经过多少竞争和筛选。”谁知她一点也不迟疑，立即回答说：“爷爷，我知道当世界名模不容易，

但我一定勤学苦练，不断增长学识、才艺，只要身体争气，我想我一定能实现理想。”

　　听了这话，不由我不钦佩小罗圆的志向与勇气，于是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并说：“小罗圆，爷爷欣赏

你的胆识与抱负，希望十年后能在世界名模表演的舞台上看到你的倩影。”她也很干脆地说：“好，十年后

我们银屏上见！”旁边的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还在她唱歌时，她就让那位军校生给她拍照，意思是要留下一些有意义的镜头。拍完她的个人表演照，

她又提出要与格子里的四个人分别留影（十五床上铺的人只有睡觉时才在），大家都很乐意。 　　我是第一个同她合影的。她老说我与她爷爷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身高、胖瘦、发式、动作、风

度都差不多，就连脸上长的那颗痣的位置、大小都相同，还说我的眉毛又粗又宽，也与她爷爷相似，所以她

看见我就象看见她爷爷一样。她连着与我照了几张相，有依着我身子的，有靠着我肩膀的，还有抱着我脖子

的，那副亲热劲看了真让人感动。

　　就在我们玩得高兴的时候，只听得靠近卧铺的玻璃窗“啪”的一声炸响，把大伙都吓了一跳，走过去一

看，靠外的一层玻璃已经破碎成无数小块。小罗圆不由得做了个鬼脸，说：“好险，好在不是午睡时候。”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过了一阵，她带着她姨妈来了，并指着打破的玻璃说：“姨，你看危不危险！如果石

头再大一点，只怕连里面这层玻璃也打碎了。”她姨说：“这是偶然现象，不会再发生的，今晚你就放心睡

吧。”

　　晚餐时，我吃的是方便面，我撕开包装，放好佐料，正要去冲开水，没想到机警的小罗圆一把接过我手

里的方便面，说：“爷爷，我去。”我还来不及作出反映，她已跑出老远，我只好说了句：“谢谢小罗

圆。”可才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就满脸丧气地回来了，并对我说：“爷爷，您的盒子底部有个孔，根本装不

住水，这可怎么办啊？”我说：“别急，小罗圆，总会有办法的。”仅仅过了几分钟，小姑娘突然说：“有

了，哥哥不是也吃方便面吧，哥哥，你把你那一盒让给爷爷吃，等爷爷吃完了，再把那盒面往里倒不就成了

吗？”说完，她也不管小王是否同意，三下两下就把小王的方便面撕开了，放好佐料后，立即跑向开水炉冲

水去了。冲好后，她又恭恭敬敬地双手端给我，说：“爷爷，您吃吧。”

　　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嘴里喃喃地说：“小罗圆，谢谢你的这份好心，只是我怎好意思吃你哥哥的方便

面呢？”小罗圆转身看了看小王，说：“您看，哥哥正高兴呢。”这时小王也说：“郭老师，您就吃吧，难

得小罗圆这份心意。”见此情形，我实在推无可推，只得满含感激地端起方便面盒子。我刚吃完，小罗圆便

把那盒底部有孔的方便面倒入剩下残汤的盒子里，并马上端给小王，我说：“我吃剩的残汤不卫生，还是把

汤倒了吧。”可小罗圆却说：“没什么不卫生，哥哥愿意吃的。”小王也跟着笑笑，说：“没关系。”然后

端起盒子朝开水炉走去。

　　小罗圆生性活泼、好动，什么都想玩一玩。我们刚吃完晚餐，列车上的乘务员过来卖玩具，其中有一种

闪光的陀罗，很好玩，小罗圆很好奇，立即买了一个，并马上与小王玩了起来。她时而放在小餐桌上转，时

而放在手上转，后来干脆放在头顶上、额头上、鼻尖上转，还让小王把头做出各种姿势，由她在上面转陀

罗。

　　过了一阵，乘务员又过来卖陀罗，并用两个陀罗做出各种示范，如叠罗汉、走钢丝等。小罗圆禁不住手

痒，嚷着又要买个大的，小王是个善解人意的大方人，立即掏出钱来买下一个大的。小罗圆高兴得不知如何

是好，硬嚷着要哥哥同她一起做叠罗汉、走钢丝。可看事容易办事难，俩人不管怎么做，就是达不到理想效

果。小罗圆不由得焦燥起来，埋怨说：“我怎么这样笨啊！连这点小游戏都做不来。”我赶紧安抚她，说：

“熟能生巧啊。卖陀罗的阿姨不知练了多少遍才达到这种地步，只要你多练几遍，一定能玩得很精彩。”她

点点头，说：“好，我一定能练熟。” 　　我们几个陪着小罗圆一边说话，一边看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卧车厢里就要

息灯了，小罗圆突然说道：“爷爷，您睡我的下铺吧，我睡中铺。”我摇摇头，说：“那不成，你一个小女

孩，睡中铺怕掉下来。”可她却执拗地说：“我不会掉下来的。哥哥睡中铺，我也睡中铺，我要同他讲

话。”停了停，她又对那位中年男子说：“叔叔，请求您照顾照顾我，让哥哥睡您的中铺，您辛苦一点，睡

上铺去，行不？”那位中年男子倒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立即回答说：“既然小罗圆提出要求，叔叔那有不同

意的呢，我愿意睡上铺。”小罗圆一听，不由得蹦了起来，立即举手敬了一个少先队的礼，说：“谢谢叔叔

关照。”

　　就这样，我们同一格子里的五个人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我由上铺变成了下铺，小罗圆由下铺变成了中

铺，中年男子由中铺变成了上铺，而小王则由十五床的中铺变成了十六床的中铺，只有那位音乐专长生的铺

位没变，而这种大变换基本上是由小罗圆协调而成的。我自然是得了大便宜，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提出我仍

旧睡我的上铺，可小罗圆却怎么也不肯，小王和那位中年男子也说：“这是小罗圆的一番美意，您就不要辜

负她的心意了。”就这样，我免了爬上爬下的周折，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当我一觉醒来时，小罗圆早已不见人影，估计她是到阿姨那里洗潄去了。当她再回到十五床

时，时间已是七点半了。她轻声地问我吃过早饭没有，我回答说还没有，正等着乘务员送早餐过来。小王告

诉我，送早餐的已来过两次了，正好我洗潄去了，没赶上。小罗圆听了有点急，唯恐我吃不上早饭，就对我

说：“爷爷，我这里还有一盒哥哥买的方便面，您就吃了吧。”我说：“谢谢小罗圆，乘务员肯定还会送早

餐来的，爷爷决不会挨饿的。”过了一阵，送早餐的乘务员终于送来了面条，小罗圆这才放心。

　　快到九点时，小罗圆对我和小王说：“爷爷，哥哥，我先把包背到阿姨那里去，过一阵再来向你们告

别。”我和小王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去，然而却发现她的小钱包未拿走，于是赶忙在后面喊：“罗圆，你的

钱包拉在床上了。”可她并未返回，而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仅过了几分钟，就见小罗圆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回来，并对我们说：“我怕阿姨不让我回来向你们告别，

所以故意把钱包拉下。”听了小罗圆的话，我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心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相处不过二十

个小时，对人却有那么深的感情，实在难得啊。

　　眼看着车就要到站了，小罗圆不得不向我们告别，话语中似乎有点伤感，说：“爷爷，哥哥，我爷爷、

爸爸、舅舅、舅妈都会来车站接我，可惜阿姨的岗位隔了几个车厢，不然，你们就可以同我的家人见见面，

尤其是爷爷，您可以见见长得几乎同您一样的我的亲爷爷。”我也满含依恋地说：“小罗圆，再见了，祝你

的人生一路顺风。”

　　这几年来，人们总在议论，说八零、九零以后的年青一代意志薄弱、自私自利、骄横虚妄、眼高手低、

志大才疏，好象他们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总觉得他们是难以承担重任的一代，就连我自己也对他们缺乏信

任感。可看了二十三岁的军校生小王、十一岁的小罗圆，似乎觉得这种看法是一种偏见：小王为人的热心、

真诚、大方，小罗圆的天真活泼、聪明机灵、胆识才艺，以及她自幼具有的理想抱负、为人有情有义、处事

的能干、周到，都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想，有这样的青年、少年，何愁国家、民族的前途与命

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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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1-8-19 10: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