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一日

春天到了，桃花开了，梨花开了，樱花也开了。一直闷在家中写长篇，心里憋得慌。杭州陆春祥兄突然来电话，问是否愿意到瑞安走走，看看春天的油菜花，顺便看看瑞安的国旗馆，看看孙诒让的玉海楼，看看忠义街的利剂医学堂。电话里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甚至都不知道瑞安在哪里，稀里糊涂答应了。

答应后才知道瑞安在温州，温州这地方去过六七次，竟然还不知道瑞安，由此可见自己糊涂。反正答应了就得去，说成行便立刻成行，现如今有了高铁，三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坐在高铁上看足了油菜花，那一片片金黄色，衬着翠绿的柳色，衬着红的石楠新叶，春天的气息仿佛要扑进车窗来。心里却想着国旗的历史，因为写小说，写到辛亥革命那一段，我一直都在悄悄地做国旗研究。当年清政府为了别的国家都有国旗，要有点国事活动，要和别国谈判签不平等条约，就不得不依葫芦画瓢，临时找个龙旗代替。这个草率的代替，无非是用一段掌故告诉后人，晚清的龙旗带着浓厚封建色彩。

辛亥革命，武汉革命党人竖起了铁血十八星旗，新诞生的中华民国曾准备以此为国旗，后来经过反复争论，选定了五色旗。历史地看，十八星旗代表着十八个汉人省份，更有民族独立的意思，而代表着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五色旗，显然要比铁血十八星旗更合适。1927年，国民党政府定都南京，第二年东北的张学良易帜，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很快成为民国国旗。

然后，便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说起五星红旗，瑞安人最得意，因为它是瑞安人曾联松设计的，瑞安专门建了个国旗馆纪念此事。到瑞安，有很多东西可以看，你最好去看一看这个国旗馆。国旗里有很多故事，参观国旗馆，意味着对中国历史的一次简单回顾。探寻国旗来历，考察它的设计要素，研究国人的国家理念，会发现我们对数字的偏好，对颜色的喜爱，譬如为什么我们都会喜欢五，为什么我们会喜欢红色。

1949年8月20日，国旗评选委员会共收到三千幅国旗图案，今天大家都熟悉的五星红旗，初选时竟然被淘汰。很重要的原因，原图中那颗大的五角星，有个类似苏联国旗的锤子镰刀。在瑞安的国旗馆，看到了当时入围的一堆国旗图案，不得不承认曾联松设计的五星红旗，相比较起来，更好看一些，更耐人寻味；而原图中的“锤子和镰刀”，与别国国旗太像，确实不太合适，把它拿掉，实属高明之举，因此也得到了评委的一致通过。

还是回到数字和色彩上，前面说过，中国人喜欢“五”，喜欢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喜欢方位的东西南北中，喜欢道德的仁义礼智信，五是个很吉祥的数字。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红是中国人最喜欢的颜色，它象征着先驱者的鲜血，象征着勇敢和真诚，无论是民国时期的五色旗、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还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红色都是最重要的色彩。

参观国旗馆，情不自禁想起当年沧桑，想起当年那些德高望重的终评委。他们认真选择，最后选定五星红旗作为国旗，脑海里会闪现过什么样的念头，他们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在评委名单中，我看到茅盾、马寅初，看到田汉和徐悲鸿，看到艾青和梁思成。很显然，他们最后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你是评委，如果你有机会选择，又能选择什么，又会选择什么呢？

上午国旗馆，下午便是孙诒让的玉海楼。孙诒让是国学大师，上大学时，我对小学十分敬仰。谈不上下功夫，对高邮二王，对金坛段玉裁，对浙江的俞樾和孙诒让，以及俞樾的弟子章太炎，章太炎的弟子黄侃，都是高山仰止。记得给我们教古文的老师，对于这些前辈名字，经常脱口而出。谈论旧学，肯定要讲师承，饮水要思源，文无一字无来历，赋不千通不作家。

在玉海楼有副对联：天下翰林皆后辈，朝中宰相两门生。孙诒让的父亲和叔叔都是进士，叔叔孙锵鸣推荐过李鸿章和沈葆桢，可惜孙诒让考场并不得意，屡试不爽，没做过什么官，然而专攻学术，精研古学四十年，融通旧说，实在是后来读书人的好榜样。起码，在我心目中，他比父辈更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