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沣河堰

从古都西安市中心钟楼出发，西行约25公里沣东新城境内，历史上著名的“八水绕长安”之一水的沣河就出现在眼前。河面宽约300米，南北流向川流不息，将周的丰、镐二京相隔于东西两岸。与沣河美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的，是两岸高出地面五六米，常年花红柳绿、树木成荫的河堰。

关于沣河堰的来历，据地方志载，数百年前的一个秋天，由于暴雨肆虐，导致骤然暴涨、决堤的沣河水好像脱缰的野马，冲毁农田和家园，死伤百姓和家畜不计其数。为了不使悲剧重蹈，官府和百姓商量出一个对付沣河泛滥的良策，那就是用土石在沿河堤200米处修建五六米高、七八米宽的梯形堰。绵延82公里沣河夹在绵延82公里长的堰间，好似两道缩小版长城，甚是壮观！平时，在桥两端必经之地固定留出约五米宽的堰口，以便人畜和车辆正常通行；每逢雨汛来临，便将四五十厘米厚的实木板从用石头砌成的堰槽口插入，仿佛巨大的门槛一般将来势汹汹的洪水拒之门外。

彻底远离洪灾侵害的两岸群众感念河堰的恩情，不忍心其孤零零暴露在天地之间日晒雨淋，遂纷纷将家中最美观的花卉树木移栽到堰上。于是，沣河堰以崭新的姿态，融入沣河两岸诗情画意的乡情乡韵中。

在“三年自然灾害”中，饥荒曾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为了活命，沣河两岸群众将周边能吃的都啃光了，连鸟窝、长虫穴都掏了个底朝天。沣河堰上成片的植被、树木，在最危难的时刻成为群众的救命稻草——树皮被剥下，晒干、捣碎、熬成汤，树叶被撸光，作为蔬菜和主食；树干、树枝、树根被砍的砍、伐的伐、挖的挖，不等晒干便当作柴烧。眼看如图似画的河堰美景顷刻间变得面目全非，群众的内心比刀割还难受。可是，生存是头等大事，又有什么办法呢？

前些年由于环境保护意识的淡薄，不少地方大兴土木、肆意开垦，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破坏，沣河堰亦未能幸免。参天大树变成了周边乡民搭建屋舍的椽檩；造型美观的乔灌木被肆意挖掘，变成了农家及单位的私有资产；就连肥沃的土质，也被大车小辆载运而去，或填垫牲口圈，或打胡基垒院墙……昔日风景如画的沣河堰，变成千疮百孔的失乐园，徒落泪，独悲戚。

近年来，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深入人心，赖以生存的母土生态保护工作越来越受到各级政府和广大群众的高度重视，人们清醒地认识到保护自然就是保护家园，以加倍的感恩之情，投入到保护沣河堰的行动之中。每年春天义务植树补苗，为沣河堰增添生命气息；火灾易发时节组织专人护林守堰，防止火灾和林木被盗发生。特别是每逢春季，不仅沣河两岸的单位员工、村民群众热火朝天地投身“我为河堰穿新衣”义务植树活动，就连周边的市民群众也积极响应政府“周末哪里去，一起做公益”之号召，驮着苗木、掮着锹镐、拎着水桶，大手牵小手，在沣河堰上培植下他们的“成长树”“爱心树”“爱情树”“健康树”……一位来这里采风的艺术家见此情景，有感而发，一气呵成写成朗朗上口的歌曲《汗珠儿陪伴小树成长》：蜂蝶追逐着花香，大地沐浴着朝阳，“红领巾”欢天喜地植树忙。你挖一个坑，我栽一株杨，汗珠儿陪伴小树成长，保护地球是我们的时代担当。欢歌陶醉了荒原，笑语在蓝天飘荡，“红领巾”兴高采烈植树忙。你培一锹土，我把水浇上，小苗苗长成参天梁，保护地球是我们的共同理想。

徜徉于绿树成荫的沣河堰上，一片石楠树映入眼帘，好似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队伍，间距均等，造型美观，红绿叶相间，喷薄着生命的力量，令人眼前一亮。谈及这片只有在大都市公共园区和主干道绿化带才可见到的“稀罕物”，知情的村民不无伤感地告诉我：“这个地方叫‘楠园’，是赵校长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我们永远怀念他！”

赵校长是土生土长的“沣河堰人”，八年前从省城小学校长岗位上退休后叶落归根，对沣河堰的树木种植与维护没少操心。去年秋末，气温骤降，雨水奇缺，当他每每散步至村南头的石楠树片区，总是摇头叹息。该处位置荒僻、坑洼不整，无人问津，半年前被一对南方夫妇低价承包，种植上关中鲜见的石楠树。由于管理不善，小树苗蔫头耷脑枯死大半。适逢该路段纳入政府新公路规划，夫妇获得补偿款后弃地而去，小树苗的死亡量仍不断增加。村人戏道：“人家主人都不管不顾了，你心疼啥？既然不忍心，何不移植回家里养？”赵校长闻言眼前一亮，道：“你说得对着哩！好歹也是生命啊！”撂下话头，扛锄而去。不过，他并未将它们移植回家中宽敞的后院，而是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持续劳作了一个多月，将百株树苗移上沣河堰。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岌岌可危的小生命逐渐焕发出生命的气息，秆儿壮了，枝儿繁了，叶儿茂了，赵校长皱纹堆积的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欣慰之余，推敲着给这里取名，最终定为“楠园”。遗憾的是，其中有三株状况不佳，虽然没少给它们“开小灶”，又是松土，又是施肥，又是修剪，又是端着脸盆一次次灌溉，但终究无力回天。黯然神伤之余，赵校长用加倍的爱心呵护其他的小树苗。半月前，听说当晚将有大到暴雨降临，赵校长心里不踏实，连晚饭都没顾上吃，扛着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楠园，为石楠树逐一加固。由于空腹，加之过度劳累，赵校长心脏病复发，倒在了这片他热爱的楠园，享年68岁……

春风又绿沣河堰！人们惊喜地发现，荒凉多年的河堰好似一位十八变的怀春少女，重新焕发出迷人的风采。

春风又绿沣河堰！那久违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硕果累累的醉人景象和浓浓的乡情乡韵，重新回归人们的视野，播入人们的心田，融入人们的血液，记录人们的乡愁……

春风又绿沣河堰！乡愁如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