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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我 的 王 国 梦

2020-09-24抒情散文夏红卫
我 的 王 国 梦灰白色的炊烟,屋舍瓦楞上流动,空气弥漫着稻草的味道。巷口,二狗子们大声地吵嚷,像群一刻不肯消停的麻雀。依着草垛,我津津有味地翻看父亲从学校借回的安徒生童话。父亲当了一辈子教师,那么大的学校在他手里拆了又筑,筑了又建,没见家
  
                       我 的 王 国 梦   
   灰白色的炊烟,屋舍瓦楞上流动,空气弥漫着稻草的味道。巷口,二狗子们大声地吵嚷,像群一刻不肯消停的麻雀。依着草垛,我津津有味地翻看父亲从学校借回的安徒生童话。父亲当了一辈子教师,那么大的学校在他手里拆了又筑,筑了又建,没见家里多出半块砖头。连老实巴交的大伯都说父亲,书呆子死脑筋。但我崇拜父亲,因为在他眼中书籍和儿子同样宝贵,知识才是人一生的财富。
  树丫上的黄书包,随着风晃晃悠悠。书包内除了边角卷起的语文数学课本外,还有皱巴巴的家庭作业本。远远地传来母亲喊吃夜晚的声音,我竟然没听见。也许太沉迷了,抛开童话书,三下五除二爬上草垛,一手背腰,一手挥舞,居高临下,指点江山。河岸停歇的鸭子们,被我的举动惊吓得“扑嗵、扑嗵”直往水里跳,宛若视死如归的勇士。手作喇叭状,我“咦—啧啧啧”地呼唤。鸭子们游了圈,摇摇摆摆纷纷向我靠拢。我发觉我成了这彩云之巅的国王。
  我的王国,其实就是二舅的后院。临水,没院墙,一条小路抵达。二舅当过兵,脾气暴躁,眼珠子瞪起来像牛眼,打个喷嚏三里路都能听见。他的院落没人敢去玩,除了我。有时,二舅从后门缝看到我,闷声闷气地叮嘱早点回家,别掉进河里。我应声,晓得了。
  王国里有许多树,柳树、桑葚树、槐树和榆树。一个羊圈。一只鸡窝。两座草垛,一大一小。我的臣民很多,山羊、鸡、蚂蚁……公山羊非常听话,每次检阅它,都会咪咪咪对着我叫。随手拽把青草,它叫得更欢。不高兴时,我就拿土坷垃扔它。桑葚树上有一种虫子,头顶两根长长的黑白须,据说一年长一节。捉来两只,让它们撕咬。玩累了,再把它们轻轻送回树枝。
  实在百无聊赖,我便抱着槐树,自己转圈子。嘴巴数着一圈、二圈、三圈,不停地转,越转越快。等到天旋地转,脚底一飘,摔倒地上,享受着头晕目眩带来的那份快感。
  一头发情的猪肆无忌惮闯入我的王国,棍子加砖块,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赶走。为了彰显王国的尊严,我悄悄到外婆家偷来窗户挡风的木板,用分叉的毛笔写上大大的“夏之国”三个字,插入鸡窝顶。
  那个姓安名徒生的外国人,不仅教会我王国与国王的含义,而且还告诉我国王需要一个王后。我没王后,无数次做梦,也没梦到。
  一天,爷爷敞着打补丁的中山装,酒意正浓。盛咸菜的盆,空了。红烧小杂鱼的粗瓷碗,被他捞了又捞,一种幸福的惬意。酒像盏灯照亮着他的人生,没有了酒,我想爷爷一定很寂寞。奶奶和母亲围着堆棉花壳,延续着白天的劳作。秋忙,宛若没完没了的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奶奶老花眼,剥棉花壳比较慢。东墙的广播,单田芳沙哑的评书接近尾声。奶奶数落爷爷,老酒鬼,不帮着干活,一天到晚喝不死。爷爷嗨嗨两声,老太婆,你懂啥,女人不长酒窝不懂喝酒的滋味。方桌旁做功课的我,歪头问爷爷,女人有酒窝就会喝酒吗,酒窝长哪儿?母亲扑哧声笑了,喝酒用嘴,酒窝当然长在嘴边,难道长头顶上。
  酒窝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遐想和诱惑,我梦到那个嘴角长酒窝的女人,做了我的王后。像探险宝藏似的,我努力寻觅。学校里没有,庄上也没有,我开始怀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酒窝的女人。
  秋夜,风有些寒。我以借新华字典为由,去找二狗子玩。推开微闭的木门,灯光一下子铺展,亮亮的,暖暖的。墙角吟唱的蛐蛐们,嘎然停止歌喉。伏在屋檐下的狗,警觉的竖起耳朵,来了精神。
  合作社,高高的柜台,琳琅满目的框架。合作社的灯是村里最亮的灯。借着灯光,发现巷子深处,有人在倒东西。走近时,我不由自主咳嗽声。那人抬起头,眼神充满着恐慌。原来,是倒中药渣子的。村里流传着中药渣子只能夜间悄悄地倒,而且倾倒在人气足的巷道,人踩的次数越多,病就越容易好。
  女孩,麻花辫,大眼睛,要命的是嘴角长着酒窝。我的身体有些僵硬,没等反映过来,女孩一瘸一跛巷口拐角处消失,仿佛一股风。不敢追,我害怕遇到鬼。鬼是乡间的另一个传说。
  人是贪婪的,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终于找到了女孩,跟我家隔两条河,叫风丫头。母亲风婶成天有气无力的模样。阳光灿烂的日子,会坐在院落的椅子上,晒太阳。风丫头每天都重复着一个动作,熬中药,慢慢腾腾若在表演。院落破旧,但充满着宁静和温馨。
  小孩子的心事清澈又透明,如幽灵般转悠在风丫头家周围,故意跟她搭讪。风丫头不太喜欢理睬人,心情好的时候,会冲我笑笑。我借书给她看,她摇头,说不认识字,也没上过学。声音温柔,如天边的云朵。后来,我读安徒生童话给她听,她喜欢听。我喊她姐,她眼睛眯成弯弯的月儿。我问她会喝酒吗,她笑,深深的酒窝,如井,宛若能盛满村东头王老五家的三缸大麦酒。
  邀请风丫头检阅我的王国,臣民们非常配合,表现出特有的热忱,也许在它们眼里,风丫头便是王后的化身。风丫头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喜悦,指着水域悠悠地说,是海多好啊,就可以变成美人鱼了。一种酸楚,一种无奈。多年以后,我才理解从小跛脚的她,多么渴望拥有健康的双脚。
  河边枯榆树枝上一只金黄色的巨形蘑菇,引起风丫头的注意。她站在树下,眺首打量,眼里装着全世界的惊喜,兴奋叫道,是天花,是天花。天花是种菌,一种非常难得的药引子。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当风丫头攀枝采摘天花时,枯枝断裂,掉入水中。她不会游泳,我也不会。等我惊慌失措喊来乡亲们,风丫头已经失去生命。
  从那以后,二舅一堵围墙挡着入院的通道。我知道,我的王国梦碎了。王国的城门永远对我关闭,王后也永远离我而去。天花,开放天堂的花朵,只有天堂才能采摘。我的王后,她到天堂采花去了,永远不再回来。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1-7-26 15: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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