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梁山记
中梁镇与天水市区毗邻,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名杨家山。天水多山,不少村子以“山”为名,前缀以姓氏,中间一字乃“家”。这种组合,粗看平常无奇,其实内含丰富,将地理环境、家族来源、主体构成,都包括其中。有的居民姓氏和村名不一致,更须考证才知,自有一段湮而不没的历史。以山名,则多坡,村中平坦处,一幢二层小楼立着。有檐、有柱,微暗红的色彩,谦虚而扎实。楼上楼下各房间门口,都挂着牌子,有的不止一块——村阵地,就是综合办公中心。现在,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甘肃大力开展劳务经济,天水一年劳务收入约120亿,在四大主导产业中排第一,超过了果品、蔬菜、畜牧。留下来守着农村这块生息繁衍热土的,多为老人和儿童,留守老人、留守儿童越来越受到关注。天水全市,有留守儿童1.2万余人,相对比例不高,但绝对数字也不算少。各级党委、人大、政府、政协和社会团体做了大量工作。杨家山的村阵地,就有一块牌子——“留守儿童之家”。城市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无论通俗如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是高雅冲淡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都回不去了。
留守儿童以前同样有,我就是。爸爸在离家近百里的煤矿上班,妈妈带着我们兄妹在老家农村。生产队时,妈妈可以少干活,年底交粮钱分粮。土地下户,只能带着我们去地里,村里人笑说,我家总是“全家出动”。我小妹妹常睡在地头,有时下雨了,盖块塑料布照样睡,居然没咋生病。小学一年级,我到矿上读书,跟爷爷奶奶生活,又做了另一种情况的留守儿童。可那时没这个概念,也没人关心,如今作为一个大问题提出来,恰标志着社会的进步。正如精准扶贫一般,《荀子·劝学》云:茎生麻中,不扶而直。没有麻,茎无论如何扶不起来。普遍的富裕,为扶贫奠定了基础,建立了支柱。结对帮扶,让部门和村,干部和群众结对子,成亲戚,走进田间炕头。休息日,市民登南山南郭寺锻炼,干部上北山中梁双联。市民偕妻带子,呼朋引伴,干部独自一人无车无从。
精准扶贫,似乎关键在准,其实本质在精,要扶起地和人的精气神来。我上中梁时,尚在早春,又逢大雪初霁,然树木在春寒中挺直峭拔,路上雪已扫尽,山坳里,一层层梯田如穿了白纱的新娘,期待孕育新生命。
座崖村,“秦州果品第一村”,低调地镌刻在村阵地前的墙上。果品业,已成为天水经济重要支柱和农民脱贫致富法宝,麦积花牛苹果、秦安水蜜桃、秦州大樱桃,俱闻名国内,且名不虚传。秦州大樱桃,以红玫瑰为最上品,个大、色浓、味美,如玛瑙然。最可贵者,不是大棚出产,全在樱桃园中天生地长,以娇弱之躯应对雨雪风雹,花开时一场雪,便落红无数。中梁举办樱桃花节,与秦安桃花会相得益彰。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樱桃花就丰富得多。鲜红、粉红、淡红、粉白、纯白,一簇簇在枝头毛绒绒地探头探脑,舒心开颜。蜜蜂隐入其中,竟不知哪是花、哪是蜂了。我们学过《荔枝蜜》,吃过槐花蜜,不知樱桃蜜滋味如何?樱桃是高雅西餐、时尚西点、浪漫氛围画龙点睛灵物,米其林餐厅、情调酒吧里,轻拈一粒樱桃,柔和灯光下,泛出魅惑的光泽,仿佛在和华盛顿、契诃夫、赫本对话。此物仿佛天上来,仙乡原本在中梁啊。
山下千林都觉俗,山上一枝看不足,何况山上千林,春花夏果呢。但紧邻城区的地理位置,却使中梁不可能永远做婀娜的都市田园,城市化必定会席卷于斯,而且起点颇高。中梁地形,一山一梁两面坡,仿佛一架欲腾空的飞机,天水新机场,正选址这里。与干部的交流中,深深体会到大家对新机场建设的渴望。在镇政府办公室里,指着脚下的地面说,这就是机场跑道区,似乎飞机正加速度向天际飞去,掩盖不住大发展的渴望。一片集中居住区已平整土地完毕,汇现代化居住、物流、科创、商贸于一体的空港新城即将诞生。而这,只是脱贫攻坚路上的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