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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黄雀在前后

2023-03-20抒情散文玄武
午夜零时的短松林,苍黄的半月低悬,微微有光,但树影里是黑暗的。一根稍高的树杈间,宛若有一只大鸟——很少有大型鸟。偶有一次,一只大鸟还是两只,从我头顶砉然起飞。我没有看见,没……

午夜零时的短松林,苍黄的半月低悬,微微有光,但树影里是黑暗的。一根稍高的树杈间,宛若有一只大鸟——很少有大型鸟。偶有一次,一只大鸟还是两只,从我头顶砉然起飞。我没有看见,没有预料到,浑身都抖了一下。那声音像把黑暗和其他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从拍击翅膀的声音判断,是非常有气力的鸟,大而机警,体形使得它不能钻入枝叶,停留在树巅。它应当只是过路鸟,歇一晚上再赶路,像古代风尘仆仆的旅人。它要去哪里,是一对夫妻吗?应该没有带孩子。很抱歉打扰了它们。它们,也许带了惊惧而去,以为误投了一家十字坡或者龙门那样的黑店。

现在我走近了那只大鸟,绕树三匝,仰头细细寻找。有些角度完全望不到,以为眼花看错,再转又出现了。打开头灯,鸟微微动一下,鸟头很小。它跳出来在一边枝上,我看到它扬起的尾巴。

是黄雀,小小的黄雀。原来是一大群黄雀,因为寒冷,钻枝栊里抱在一起,依靠彼此身体的温度取暖,抵御寒夜。至少有二十只,拢作一团,如同圆球一般,以致昏暗里看去,竟成一体。

我没有再打扰它们,举步离开。眼睛适应了黑,月光仿佛明亮起来。一棵小松树与我视线平行处,似乎也有东西。我已经站在树边了,就像路遇熟人,站着寒暄时那样的距离。树上有鸟,在我眼边,而且感觉到有两只。

我犹豫着,但还是好奇占上风,开了头灯。天哪,又是黄雀!眼前一尺远!

静静端详它,小东西很小,羽毛几乎透明。应是当年的新雀,涉世不深的样子,茫然不动。灯光晃着,它什么也看不到。罩在灯光里,它像被关进嵌入黑夜的一只光笼。

据说黄雀很好养。我忽然有念想捉一只回去,给小臭玩一下。就一下,教小臭认识一下老谋深算的鸟,让僵硬的成语成活。但是不放它,明天晚上再带它回来林子放飞,免得在家里放飞,它不能识得回来的路、找不到种群。它一只鸟,夹在大群的麻雀、乌鸦、喜鹊里,是无法生存的。它们都欺生。连斑鸠也不会放过它。更何况还有污秽的夜鸟,比如杀人夺命的强盗一般的枭。

我摘下一只手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担心惊动它,又急,不能摘另一只了,在黄雀两边双手做捂合状。鸟不动。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手捂过去。

动作还是慢了。我害怕用力过猛弄伤了它,这么纤弱的鸟儿啊。也不敢捂太紧,它从我指头缝里扑棱着飞走了。

不止它一只。整棵小树在尖叫,在扑棱。原来竟有这么多黄雀在同一棵树上!刹那间全部飞起来。就仿佛一棵树在起风时用力一甩,飞出了自己所有的小果子。有几只鸟在光里不知何往,拍动翅膀原地空中维持平衡,忽然俯身,朝光源——我的头顶飞了下来。

这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黄雀,和一个不知所措的人的相遇。它们撞了我一下,然后不见了。明明是我冒犯了它们,结果却像是它们欺负了我。许多年后,我会想起半月昏暗悬在头顶,头灯微亮,一群黄雀四面八方劈头盖脸落在我身上的情景。这真是一场奇妙到有些诡异的邂逅。

这只是家附近一个园林公司的几千亩地的荒野。仅仅是荒野,不用人管,它就复活了,并且能够复活你身上死去很久、以为此生不再能重生的东西。

人人需要一片荒野,自然,放纵。在荒野中,你能够成为一颗种子。但也唯有少数人是种子,许多假的东西与荒野排斥,甚至像塑料一般,是荒野的敌人。

只一月时间,我扭曲的颈椎,感觉不到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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