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作家·微刊|王红:母亲的那一小片天
菜园子被母亲平整……
母亲有一块两分地的菜园子,紧邻老屋后院。这是属于母亲一个人的天地,整地、播种、浇水、施肥,母亲倾力亲为。为防止家里的鸡鸭糟践,母亲用木条围了栅栏。
菜园子被母亲平整成了整齐的田字格,依据时令种植不同蔬菜,踏着时令的节拍,每一块格子仿佛成了一块大自然的调色板,狭长的豆角、胖嘟嘟的黄瓜、秀气的青椒、脆生生的大白菜……一个个粉墨登场,渲染出了生活最动人的底色。
对于母亲来说,种菜既是一种日常生活的调味剂,也是一味化解忧愁和苦闷的良药。她总是弯着腰在菜园里忙碌着,这也使得我们家一年四季总有新鲜蔬菜食用,有时也分送一些给邻居、亲朋。村里凡有红白喜事,无一例外,她都会去帮忙,很多时候还从自家菜地里摘两大筐蔬菜一并送去主人家厨房。
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挑水、侍弄庄稼、照顾孩子、缝补浆洗等,母亲把每件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我记不清多少次看见母亲担水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阳光把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弯弯的扁担扣在母亲渐渐弯下的肩上。
无论多忙,母亲总是精心侍弄菜园。那菜园宛若母亲手中的刺绣,随着季节变换着颜色,时而鲜艳,时而秀美。有了这两分地,清贫的日子明亮起来。母亲把这些时令蔬菜焖、炒、烧、烩,加工成一道道独具特色菜肴,调配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遇到粮食青黄不接时,家里总能勉强应付。母亲焖制白米饭,滴上几滴香油,掺进洋芋或是四季豆,撒上葱花,吃起来味道极好。生活是简单寂寞的,劳动是繁重的,食物慰藉了心灵。
那些年月,乡间野菜丰富了我们贫瘠的味蕾,鱼腥草、灰灰菜、鸡脚菜……它们在母亲的精心烹制下上了饭桌。我最喜欢吃蕨菜,煮、炒、凉拌味道极好。每年3月中旬至8月是蕨菜的采摘期,它生长在杂木下,又嫩又肥的茎,从潮湿肥沃的泥土里伸展出来,一个晚上,或是一个白天,就长了一截。采了这茎的大半段,摘去顶上初生的叶苞,或干脆不摘,放进开水中焯过,捞出来过一下凉水,加上盐、蒜粒、辣椒一起拌匀,尝起来,是新鲜的乡野味道。夏末秋初,几场雨后,山中的蘑菇如同雨后春笋,迫不及待地挣脱土壤。我便提着篮子,到山上采蘑菇,有时,采回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蘑菇,母亲仔细挑选后才摆上餐桌。
工作后,母亲每次来城里看我,总要提着两袋蔬菜。母亲给我做好吃的饭食,我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在一边叹息,多在家里做饭吃,在外面吃饭,花钱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去年,母亲搬到城里同弟弟一家生活,每天除了接送侄子上下学,就是在几平米的阳台上种蔬菜。如今,小白菜、辣椒、姜葱都在小小的阳台上安家落户,对母亲来说,种着蔬菜,才像是在过日子。
我习惯在晚上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一头母亲的嗓门很大,也许是上了年纪,怕声音小了我听不清楚。母亲絮絮叨叨说着家里人的琐碎日常,当然总不会忘记提及已经荒僻的菜园。我静静听着,也谈些自己的想法。
我常常在想,母亲怀念的远不止那仅两分地的菜园,而是一家人曾经生活的时光。
王红,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贵州惠水。2014年开始创作,作品散见《中国文学》《贵州日报》《贵州都市报》《黔南日报》《夜郞文学》等;2018年在《黔南日报》开设散文专栏,散文《父亲的犁》获黔南州首届夜郎文学奖·散文新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