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任药液一滴滴渗入血液，任时间一秒秒地把我甩在身后，我就这么看似安静地直挺挺的躺着，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发。偶尔也强拧着身体翻过来，把头深深埋进枕头，把被子拉过头顶，但胃里依旧是翻江倒海，我再如何努力抑制着，却阻止不住那一阵阵波浪向胸口袭来的力量，于是一片哗然……好像要吐尽五脏六腑才肯罢休。

　　所有的声音都让我头晕目眩，即便是时钟的有韵律的滴答声。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就连熟识的医生第一眼看到我的状态，还开玩笑说我是妊娠反应了。我想，或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怎么了吧。伸手摸索着手机，不睁眼，也能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打过去：“哥，到了吗？”“刚到。”哥哥去省立医院检查身体了。


　　哥哥近来的身体状况让家人心焦的很，三天前，看到了哥哥憋闷难受的样子，我心里猛然间就像被填进了石头，沉沉的，闷闷的，更压地疼疼的。从那刻起，我就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了，并且还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家人曾多次要哥哥去医院检查，但他不以为然，以为自己年轻力壮，什么病也能扛过去。其实，我才知道，他是害怕若是真查出有重病甚至不治之症，是不敢面对现实罢了。嫂说：“你哥最听你的，你一定要劝劝他。”我告诉他：“你太自私了！你只知道活着是为了自己。没把老婆孩子放在生命里，更不把年迈的父母放到心里，那我唯一的哥哥就更不把唯一的妹妹当回事了！”
　　可能我的口气决然了些，哥哥竟然答应周一去检查。我央求他要跟着去，他坚决不答应。今天是周一，我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可是早上起床，我头晕的竟然倒在客厅里……

……
　　“哥哥，你要记着挂那个科的号，要找那个专家……”“你真啰嗦呢，哥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哥的话一下子让我又回到了小孩子的时候……
　　上小学第一天，我先学会了骂街。但是可惜的是，只骂了半天，这种习性没得到沿袭。父母学识虽不高，但对我们兄妹做人的要求很严格，不准骂街。因而在家里，没有骂街的环境。入学了，我认识了同村的阿明，阿芳。他俩为了争座位吵了起来，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也就随意学了几句。回家路上，遇到在邻村上学地哥哥，他让我给他背书包，我不愿意，一着急，就冲着他骂街了。他不骂我，但我骂他一句，他就还我一拳头，嘴里还恶狠狠的训着我：“臭丫头，看你嘴厉害，还是我的拳头厉害！再骂，就让你嫁不出去！”如此这般，一路上我挨足了拳头，等到了家，我学的那几句脏话再也不敢说了。

　　哥哥高我两个年级，等到我上小学三年级，也跟着哥哥去邻村学校上学了。我们的队伍很大，以哥哥为首的小男子汉们是我们女孩子的称职保镖，天黑了，路滑了，遇到狗了，看到蛇了，都被他们一路扫清路障，那时，哥哥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但哥哥太贪玩，太调皮，爱惹事。经常被老师罚站，甚至放学了还被留下批评。一次放学，哥哥的老师找到我，让我把父亲叫到学校来，我猜想一准儿是哥哥又惹事了，就不假思索地告诉老师，父亲出远门了，母亲去姥姥家了，路远，很晚才能回来。老师“哦”了声，说相信我，还说我一向是诚实的孩子，让我先回家，哥哥要被留下来接受惩罚。

　　没有哥哥带头，我们的队伍就走散了，我慢慢的迈着步，一会儿抬头看看家门，一会儿回头看看学校，便有了主意。拿出铅笔刀，在路边割起草来……等到哥哥一路小跑过来时，天已经很黑了，草也割了一大堆了。哥哥显出惊讶的神情：“傻丫头，谁叫你等到这么晚啊，怪害怕的。”我呵呵地笑着：“哥哥你忘了，我的胆子比你大哦。这样，咱俩一人抱一堆草回去，就说怕咱的羊晚上没吃的，路上割草了，这样，你就不会挨爸揍了！”果然，父母只是心急的训了几句而已，还给我和哥哥开了小灶呢。
……
　　估计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我又拨通手机，哥哥回话：“排队挂号呢，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气无力的啊？”我说：“周一单位事多，忙地喘不过气来呢。”说着就哽咽了……

　　一哭竟然想起了我出嫁的那天，哥嫂把我送到婆家，要转身离开时，哥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性格倔强而且粗心大意的哥哥竟然抹眼泪了！这也把我的眼泪引了出来，嫂在一边一个劲儿的拧哥哥的胳膊，“妹大喜的日子，你咋当哥的啊？”哥哥抹干眼泪，笑着扶着我的头：“俺漂亮的妹一哭就丑死了，你被人娶走了，终于没有跟俺抢吃的了，俺高兴呢！”我破涕为笑，拽着嫂的胳膊：“嫂，以后不能让着他，把我那份替我抢回来。”嫂红着眼圈把哥拽走了……

……

　　又半小时过去了，再拨通电话，手就有些哆嗦了，哥哥抢先说话：“马上要做胸透了，不要总打电话了，出来结果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医生嘱咐药液一定要滴地很慢，避免引起更大的不适，这样也好，即便半天没人看着，我也不会担心药液会流完，这也正好让一直忙碌的身心安静一下。但此刻，看着液体依旧在慢慢的稀释着我的血液，心情却越发的凝重与不安了，心里默默的虔诚的祈祷：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能换得哥哥的平安，我，宁愿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甚至，甘愿这样安静的死去……想到死去忽而一阵罪恶感涌上来，比要呕吐的滋味还要难受，我想到了年迈的父母，若是父母知道我的想法，不心痛地骂我才怪呢，瞬息之间，我意识到了自己为人女是多么的大逆不道！而为人妻，为人母，又是多么的可恶至极！我不就是一个和前天的哥哥一样只考虑自己感受的自私自利的人么？

　　试着慢慢的舒了口气，心里也略轻松了些。

　　哥哥，无论怎样，你要面对现实，我也要面对现实，现实或许是可以让人微笑的，或许是让人泪流不止的，但，我已经准备承受……你一直坚持不让我和嫂陪你去医院，我就明白了，你是个男子汉了，是个心灵和双肩可以承载重负的男子汉了，妹，我，永远是和你一个战线的傻丫头……

　　……
　　……

　　手机震动了，手也震动了，我竟然找不到接听的键了……
“傻丫头，回去，哥要请咱一家子吃大餐，庆祝哥新生吧……”

　　药液眼看就滴完了，眼泪却是止不住了……

　　我再次祈祷，那已经重复过千万次的虔诚地祈祷：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 本帖最后由 圆圆饼干 于 2010-11-23 09:1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