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落雪成诗

徐志廉《素心若雪》

认识徐志廉是在鲁院山西高研班学习时，她一头长发，极少言语，目光轻灵地随着别人走来走去，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北田的草木花径。在那样的喧嚣之处，这样的文静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后来几次文学采风再见她，依然是用极少的言语对待这世间。我以为她写纪实文学，没想到今日递在我手里的是诗，是素心，是梦境，是春花秋月，是对一个人的相思，是对世界万物的关爱。

若雪，似梦，如幻，那是她在修行。

她让百花入梦。

世间花事绚烂，我们都在寻常阡陌中把年复一年的花事如同寻常事物一般丢弃了，总是等特定的岁月之后，又觉得“当时只道是寻常”。但她并不，她用素心素颜素笔，记下这人间纷繁，桃花、梨花、杏花、玫瑰、鸢尾、白菊、梧桐、青莲、紫苏、勿忘我……甚至雪花、烟花，都盛装归来，落满山川，那是它们对世间的想念，由于这想念，亦成为人间的烟火色。那是上帝送给我们的花笺。绽放过还要落下，一夜夜一日日，落花成泪，落花成冢，这样的世间轮回被我们遗忘了，借着她的梦境，我们又一一捡拾起，与她一样地明媚，一样地哀伤，一样地落花流水。

她以万物静穆为美。

万物静穆吗？并不。

河流、山川、满月、日晕、雨滴、风吹、长天、雪融，没有一件是静穆的，万物嘈杂地发出自我的声音，不论是挣扎还是重生，都想留下这一世的斑驳，这一世的救赎。但她让万物静穆了，静成诗行，穆为肃穆，那纸页上的喧哗、呼唤、惦念都成彼岸花开，这花开又如海，一片湛蓝，一泓美啊。

是的，可以确定这是美，色彩美、安静美、沧桑美、力量美、佛性美，如同半空中传来的一声声梵唱，美成了我们共同的情感。我们在美的享受中，忘记了世事纷杂，忘记了汲汲营营，忘记了颠簸伤痛。

人间至美，确可以疗伤。

而她，实际上是把不美过滤掉了的，她先经过了一切，包括世事纷杂和颠簸伤痛。

她把岁月写成书签，是对自我的断层修复。

她有四季，春来与花相遇，夏至与雨相拥，秋风吹起，看见叶寒树瘦，冬雪降落，携雪花入书页里的故事。

她说，时光不老，你便不老啊，山水，日月，爱情。这就是她的岁月宣言。宣言被她用极简的素心写写画画，便是人生精美的书签。

带着她的书签，她行走在长天落日中，“不能抵御坠落的疼先于视线”，她把灵魂装进行囊，她把人生切成断层，“盘去岁月风尘”，一路走一路吟着蓝莲花，于是，菩提种子入她身心，“三千里的行走”，春风几度，别离几度，一层层的，她修复了自己，成为一个素心若雪的女子。

“红尘千载愁，载不动日月山川”，但诗歌可以啊，载得起千般愁，万丈冰，一切狰狞、争斗、陷害、疾病都远去了，我们得以在诗句中泅渡。

这，治愈你，也治愈我。

散散漫漫，记下她诗的特质。

但她的诗，也呈现出明显的不足。除了少数几首如《一切旅行说走说走》《月光被虚度》《暮色与乡野》《只因那一世》《在牛家堡》，看得见浩荡外，其余都很轻，轻得只看得见小我小情绪，那样的诗径是狭窄的。突破的半径就在诗歌的延伸上，广泛地读书，广阔地旅行，去除同质化，放弃小自我，诗歌提升便在眼前心上。

这是“流水、草木与佛殿的修行”，但绝不是单程。

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