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杉下的时光

百年千年的红豆杉集结成群，这是在婺源金岗岭村才能看到的自然景观：红豆杉树身高耸茂密，绿油油的枝叶间长着一颗颗的红豆，称得上喜庆而华美。很难想象这样的植物，在遥远的年代如何抵御地球上大规模的冰川活动。

一棵棵上了年纪的红豆杉，不仅为我们收藏着时光，也储存着村庄的过往。金岗岭村从明代才开始建村，残存的石墙石门坊遗留着村寨的最初模样。然而，与红豆杉的年岁相比，村庄有一大段时光都是悬置或者空白的。我在不同的季节走上金岗岭，都会感觉到不同的清新与葱茏，仿佛有绿色的帷幕在拉开。面对数百岁上千岁的红豆杉群，是人工栽植，还是自然生长，已经不重要了。更多感受到的，是古老自然的诗意。就像那棵能够藏起两三个人的树洞的香樟，树洞连着根部，满身长满苔藓与骨碎补，依然苍劲高耸，枝繁叶茂。

神往，沉浸，景仰，是我时常向着山村行走去访问一棵棵古树的初衷。

那枝头像满天星般的红豆，留在了去年的初冬，雪还在路上，红豆就开始一颗颗地落了下来。村民三三两两躬身在树底，等红艳艳肉嘟嘟的红豆落下时，才去树下一枚枚地捡起。我不知道这样的习俗在村庄沿袭了多少年，但我从内心喜欢如此细节上的遇见。显然，鸟儿比捡拾红豆的村民心急得多，它们在树梢上叽叽嘤嘤地叫个不停。仔细听，鸟鸣的声音无处不在，仿佛从高耸的红豆杉树梢上落下，又在香樟树的叶子上弹了一下，再在半空中回荡。仰起头，我依稀能够看到山雀、画眉、蓝头公、灰椋鸟成群的身影，它们的叫声里又似乎透出聚集的欣然。

像时光的回放，几年前在村口挂起了红豆山庄的牌子。红豆杉与香樟的树荫，遮住了半边屋檐。那一抹绿色，属于金岗岭的村民，也属于像我一样对古树的寻访者。

金岗岭村隐在三台山腰，与云衢山相峙。云衢山在古樟古枫，以及罗汉松的遮蔽中，还存有“不二山房”遗址——石基之上，曾是明清时期的经馆书院，明代诗人余绍祉、余绍禄，清代学者齐彦槐都曾在此读书修身。“三间草屋藏山坞，万树松花照石泉”所对应的，应是婺源乡村“山间茅屋书声响，放下扁担考一场”的场景吧。诚然，蕴藏其中的山水人文是最好的资源。

登临云衢山望去，二十几户人家的金岗岭村尽收眼底。云衢山中，古树遮天蔽日，古道旁一块清代康熙年间约族禁止盗伐林木的禁碑已经风化。即便在无人居住的云衢山，依然可以看到县级人民政府挂上的名木古树标牌。醒目的标牌上，那一个个数字编码，好比是婺源古树的身份证。

树，是群山的子孙。我们沿着青石板的古道行走，抑或溯源而行，去三台山与云衢山寻访一棵棵古树，宛如进入了群山的大家庭。坐在古树下聊当地的山村古树与人文轶事，好比树根一样接地气。分明，林荫古道上有一条乡村的文脉在流淌。

红豆杉滤下光影，斑斓而漫漶。此时，仿佛时光是静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