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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物语之一:缸

2020-09-24抒情散文季大相

水的物语之一:缸
季大相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后天晴的那一天,我家摆放在院墙角的那只水缸,在经年累月的风餐露宿的剥蚀下,缸体终因承受不住热胀冷缩的压力,不知是在什么时间,悄悄地裂开了嘴,仿佛同人寿终正寝一样,完成了一生使命,回归于自然,回归于
水的物语之一:缸
季大相

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后天晴的那一天,我家摆放在院墙角的那只水缸,在经年累月的风餐露宿的剥蚀下,缸体终因承受不住热胀冷缩的压力,不知是在什么时间,悄悄地裂开了嘴,仿佛同人寿终正寝一样,完成了一生使命,回归于自然,回归于大地母亲的怀抱。

但是,在历史的长河里,缸曾与人们的生活是那么的息息相通,它所发挥的作用也是有目共睹的,像朋友,更像是亲人般的朝夕相处,知心爱人。现在停电停水都是提前公告通知,预算一下用水量,家里提前将桶盆齐上阵盛水备用,足以保障生活用水无虞。水缸因受厨房空间所限,遭受冷落,有一种日落西山的苍凉和无奈。于我来说,对水缸这个物体,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萦绕心头,使记忆始终保持着鲜活的画面。从记事起,在老宅基地上,从土坯房到砖瓦房,厨房的翻新昭示着日子越过越红火,厨房的炊具也不断地增添,精致、美观,唯一不变的是,那口从爷爷起就使用的老水缸,一直横卧在厨房的角落里,盛满水,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缸里的水用完,再注入,然后再用完,再注入,周而复始的循环,以博大的胸怀纳新吐故,竭诚地为主人服务。

1985年春天,我家打了一口水井,井体是3节直径30公分的水泥涵洞,渗出的地下水,清凌凌的,还有甜习习的味道。有了这口水井,彻底告别了长期饮用河水的历史。在这之前,我家洗菜、淘米、煮饭之类的日常生活用水,全部取自于家门前池塘里的水。池塘连着一条排水河,是名副其实的活水塘。水因流动而有了生命,即使冬季,池塘里也保持着一定的水量,从没有枯竭过。水面碧澄碧澄的,清澈见底,池塘边的树木、芦苇、杂草的身姿散落其中,人站在岸边,可以将水面当作镜子来使用。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水面,一漾一漾的,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扮鬼脸撩拨人的情致。不知哪年哪月是谁扔下的种子,进入秋天,池塘则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青皮的野菱角、带刺的野鸡头、胀鼓鼓的莲蓬,拿着一只瓷盆或木盆下水,不用多长时间,盆里就有了不菲的斩获。端盆上岸,进行简单地分类,嫩菱角、鸡头、莲蓬是生吃的,脆生生的可口。熟透的菱角下锅烀,烀熟后捞进竹篮里,多少次,不待水珠淋尽,我已迫不及待地抓起菱角放进嘴里,上下排牙齿合力一咬,“咯吱”一声,菱角拦腰断为两截,一半抓在手里,另一半在口中被牙齿剔出米仁,品尝出的是绵香绵香的美味。池塘里的这些水生产品,没有人去播种,更无人去管护,只是熟透的果实落水后,经历严寒的侵袭,它依然如人十月怀胎一样,孕育生命的坯芽,在来年属于自己张扬的季节里,不经意地浮出水面,年年如此,习以为常,只有到了炎热难耐的暑天,才无所顾忌地扒掉原本就单薄的短裤和汗衫,跳下池塘洗澡,顺便再摘几枝荷叶,遮在头顶权当作是一柄精致的小伞。尤其是口渴的时候,埋头就喝池塘里的水。池塘里没有人放养鱼苗,但每年一到腊月二十左右,几户住在池塘周边的人家,合伙出鱼(1980年以前是用笆斗、脸盆戽水,此后是用水泵抽水),总能捉到上百斤的鱼虾,过年也就节省下了买鱼的钱。

家门前的这个池塘,它满塘是宝。池塘里的水,如母亲的乳汁一样滋润着儿女的生命肌体。平日里,附近人家都是将池塘里的水运回家,倒进水缸里,烧茶、煮粥……直接饮用。只有下雨天,水位陡然升高,路基、岸边尘土和杂物在从天而降的水流冲刷之下,无所顾忌地泻入池塘里,甚至还会漫溢堤坝而出,池塘里的水也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变色,变得浑浊。即使如此,我们的生活还得饮用这池塘里的水。这时,母亲拿出些洁白的明矾,抓在手中,探入水缸里面,用力搅拌浑浊的水,泛起了漩涡,水在缸里又经历了一次阵痛,阵痛之后迎来新生。泥浆、杂物经过明矾的洗礼,沉淀入缸底,滤去了泥垢、杂物,水清凌凌的可见缸底之物。用水时,手拿瓢轻轻地舀,以免搅动缸底的泥垢、杂物,造成水质二次污染。缸用久了,除了缸底积淀的污垢外,还会滋生出青苔来,在缸体四周絮絮摇摆的浮动,令人生厌。所以,过一段时间,母亲便会选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舀尽缸里的水,将它搬到外面,清除掉沉积缸底的污垢,以保持水质清洁,清洁缸体一次,就是让这个不会说话的家庭成员享受一次淋浴浸泡后搓背的惬意,保持光泽。

厨房有缸,缸里有水,水除了生活饮用外,还有一个最通俗地说法:鱼儿离不开水。关于缸和水的记忆,我曾于不经意间恶作剧一次。那是1982年秋季的一天,我和同学阿强去县城新华书店购买学习资料,在书店旁被一出售金鱼的摊点吸引住。当时金鱼刚刚在家乡的县城流行,红红的身体,像蝌蚪,又像是鲤鱼,在玻璃缸里来回游弋,可爱极了。我们两人逗留在金鱼缸的旁边,这就是童第周爷爷培育出来的金鱼?以前只在书本上读过,有个大致的轮廓印象,当实物呈现在面前,好奇、惊叹充斥着心扉,扭曲了表情。正值中午时分,生意冷淡,卖鱼竟坐在方凳上面打起盹来。找个空隙,瞅瞅四周无人,阿强一把揪下玻璃缸旁边挂着的一个装有6条小金鱼的塑料方便袋,拔腿就走。回家后,阿强从方便袋里捉了3条金鱼给我。金鱼放在哪里饲养呢?家里当然没有玻璃缸,就连深一点的空容器也找不到。突然,我灵机一动,厨房里面的水缸一年四季都有水,岂不是寄养金鱼的好地方!于是,我将3条金鱼放进水缸后,又拔腿出门去与一帮伙伴玩耍。待母亲煮好稀粥喊我回家吃晚饭时,我才想起缸里的金鱼,手拿煤油灯,凑到缸边探头细瞧,微弱的灯光穿透清澈的水的液体,倒映在缸底,却不见一尾金鱼。不用说,金鱼是被母亲连同水一起舀进了锅里。我慌忙起身,揭开锅盖,抓起铜勺在锅内捞,果然,捞出了3条已被煮得熟烂的小金鱼。舀起一勺玉米粥,鼻翼凑上前嗅了嗅,溢出淡淡的鱼腥味。无奈,我找到正在地里浇菜水的母亲,怯怯地说出了原委。母亲先是脸色一沉,接着又“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水缸是养鱼塘?”并没有过多责备。

家里有了水井以后,水缸依旧发挥着其原始的作用,从井里打来水倒进缸中储备,图的是用水方便。逢到阴雨天气,井与池塘一样,井眼里的水浑浊浊的,根本无法饮用。这时,母亲又会再一次使用明矾搅拌缸里的井水,用以沉淀水中的泥浆等杂质,边搅拌边嘀咕:“都说吃井水干净呢!不是还要用明矾沉淀……”

2000年搬到集镇上居住,家里通上了自来水,因厨房间狭小的原因,水缸便被搁置在院墙角。当时已年过七旬的母亲对此举乃是忿忿不平。记得入住新居第一次下雨时,母亲慌忙将缸搬进厨房忙着打水往里面倒,我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她,自来水是深水井,且从管道走的,不会有泥浆侵入而浑浊。可母亲就是不相信,固执地注满了一缸自来水,说道:“提前备水,就不需要用明矾沉淀了……”待到做饭时,我拧开自来水龙头,清洌的水流“哗哗”流淌,母亲站在旁边,面颊露出迷惘的表情,伸手抚摸自来水管,揶揄道:“神啦!这管子真把泥浆给挡住了。” 身置其境,我和妻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 本帖最后由 季大相 于 2011-6-21 09: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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